第(1/2)頁 在少宰王黼被賊首徐澤凌迫的三天前,趙宋的另一位重臣也遭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
河北西路信德府(原刑州)堯山縣很不幸地迎來了一群快要淪落為匪寇的潰軍。
僅僅是過了一晚,城中就有六家大戶被朝廷大軍“借糧”。
亂世之中,有槍就是草頭王。
大宋還沒有亡,河北西路也沒有亂,但任誰見到堂堂太師率領的“朝廷大軍”兵甲不全,官兵面上疲憊、驚恐和戾氣交織,也知道忤逆了他們,馬上就是亂世。
好在被“借糧”的幾家家主都非常識時務,積極配合,笑臉相送,倒是沒有出現刀兵相見,家破人亡的惡性事件。
正常情況下,這種過境潰軍不可能久留,最多住上一兩晚就會走,真沒必要為了身外物招惹這些過路神仙。
實際上,潰軍確實沒想在堯山常駐,次日一早就收拾好行裝,只待早飯再次拔營,送走了這批瘟神,折騰了一宿的堯山將再次恢復平靜。
忠州防御使辛興宗剛把一包首飾裝進鞍袋中,辛道宗就闖了進院中。
“二兄,那老閹貨不愿走!”
辛興宗抄起馬鞭就向自己的四弟抽去,低聲喝罵。
“嘴巴放干凈一點!太師可是咱們的衣食父母!咱家老子當年都要聽他調遣的。”
辛道宗一把抓過兄長的鞭子,嬉皮笑臉地道:
“嘿嘿,這院子里不就是咱兩兄弟嘛,怕啥?”
“哪也不行!現在形勢還不明了,留著他還有大用,要是出點意外,咱們再到哪里去尋個太師來?”
“好好好,我聽二兄的就是,現在咋辦?”
辛興宗沒有回答四弟的提問,反問了一個問題。
“楊總管是什么意思?”
“那老狐貍怎么可能有準信,讓我問二兄呢。”
二人說的“楊總管”乃是涇原路經略安撫使兼知懷德軍事,懷德軍都總管楊炯,字惟忠,也是當前除了童貫以外職位最高者。
辛興宗的職務雖然不算高,但其人是前湟州知州辛叔獻的次子,三個弟弟企宗、道宗、永宗,以及堂兄弟彥宗、慶宗等皆在軍中為將,勢力不小。
這次兵敗,隨征的興宗、道宗和慶宗三兄弟逃跑時竟然一個不落,在潰軍中頗有話語權,楊炯才會征求他的意見。
“你在這里等著,我去勸勸太師。”
辛興宗向有主見,丟下四弟就出門去尋童貫的住處。
當日,童貫屯“數十萬大軍”于南樂鎮,因后路被截,同軍將至,極端恐懼之下,官兵竟然失去控制,爭相奔走,大半人馬折在了黃河中。
彼時,過河的官兵本有數萬,但童貫以下將帥盡皆膽喪,什么都顧不上了,只想趕緊跑路,跑得離同軍越遠越好。
敗軍跑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未時,所有人又餓又累,實在跑不動了,童貫才清醒過來,急忙命人清點手下兵馬。
清點的結果讓他欲哭無淚,跟上其人的兵士僅剩四千余,到了這個時候,童太師才知道大禍臨頭——該如何向天子交代?!
其實,彼時若能定下決心留在原地,并派人四下收攏潰兵,至少能得萬余人。
但夜渡黃河的恐怖場景還歷歷在目,眾人皆已喪膽,誰還敢留下來面對隨時都可能出現的同軍?
再說,幾十萬龍精虎猛的大軍都敗得稀里糊涂,冒著奇險收攏僅僅萬余膽氣已喪的潰兵又有什么用?
這個時候,徐澤都不用派大隊人馬來,哪怕只是一兩千人的偏師跟上敗軍,就能將這群驚弓之鳥屠殺干凈。
不敢留下,就只能吃了飯繼續跑路了,但眾人很快又為往哪里跑的問題犯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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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童貫雖然害怕天子責罰,卻知道自己最終還是要面對現實,計劃先向西到相州,再往南,走衛州進入開封府,一路收集各地兵馬進京勤王。
但隨征的武將們卻苦苦勸諫太師,說相州、衛州兵馬稀少,難擋叛軍偏師一擊。
為今之計,只有先往真定府,以觀徐澤動向,若形勢危急,再入太原府,調集河東、陜西諸路兵馬南下,方可有所作為。
南面的東京危在旦夕,眾將卻提議北上調集根本就趕不上東京之變的軍隊,這個建議是典型的南轅北轍,但這些人出這個主意絕對不是因為犯蠢。
很關鍵的一個問題:徐澤打敗朝廷大軍后,將會做什么?
南樂鎮大敗以后,朝廷在大名府以南已無雄兵可以阻擋徐澤進京的步伐,哪怕是腦子不怎么靈光的人也知道,徐澤下步必然要率大軍進京。
而兵力空虛,疏于防御的東京遭遇同軍這種行軍速度極快,攻堅能力極強的軍隊,又會發生什么?
童貫自幼進宮,見多了人情冷暖,其后又統軍多年,見識了太多野心輩,非常清楚徐澤若是就此進京的嚴重后果。
身為叛臣的徐澤此時就攻下東京城,并將宋室一網打盡,絕不可能就此坐天下,反而是亂天下的開始。
別的地方勿論,據有山川之險的河東、陜西、蜀地、江南等地守將肯定要打著為大宋盡忠的名義,行割據地方之實。
諸將“有所作為”云云,也不是真的要統軍南下,而是想借之前皇帝授予童貫宣撫兩河、陜西的職責,“合法”割據河東和陜西,就是明目張膽地裹挾童太師。
至于這么做的原因,也很簡單。
首先的一點,同軍太可怕了,沒人敢再回去送死。
朝廷若是挺過了眼前這場危機,肯定要找人承擔敗軍喪師致東京于險地的罪責,有誰能比關鍵時刻遠遁他地的統帥童太師更合適呢?
不過,如今的形勢,大宋有極大可能會滅亡。
瓜分大宋遺產的時候,又有誰能比童貫更適合做招牌和傀儡?
其人最多不過是借諸將之間的矛盾保住性命,就算為了身后事,本就沒幾年好活的童貫也不會做無謂的掙扎。
沒辦法,不比亂世可以擁兵自重的武夫,身為天子私奴家臣,去了根又垂垂老矣的童貫天然不具有在亂世割據的可能性。
宦官的一切權力都來自于皇帝,若是授予其權力的主子沒了,或是失去號令天下的威望,身在邊地的宦官就只能任人宰割。
因此,盡管心里很清楚部將們的想法,但兵敗之后,威望盡失,童貫別無選擇,只能被部下裹挾著一路跑到信德府堯山縣。
待辛興宗先找楊炯、趙明、劉鎮等人交流了意見,再一起去苦勸太師繼續上路時,
童貫卻要堅持在堯山繼續等一等,原因這里距離大名府不遠不近,安全有一定的保障,等確認了徐澤的消息再走。
其人畢竟統軍多年,對眾將的秉性摸得還算透,眾人各有想法,最后只能折中:只等一天。
童太師之所以要留下來,并不是有什么絕死反擊的手段,而是借此機會,表明自己的立場,不能隨意讓人揉搓。
但任誰都沒想到的是,其人這一等,還真等來了轉機。
當日上午,受徐澤之命的石秀終于追上了童太師率領的敗兵。
得知徐澤遣使來尋自己,童貫敏銳地意識到自己有救了。
諸將裹挾童貫,也只是為了增加即將開啟的亂世籌碼,卻沒人敢與是否決定開啟亂世的徐澤公然對抗。
因此,石秀一行順利見到了童太師,其人張口就問:
“太師一路跑到堯山,莫不是不想回東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