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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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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州蓬萊縣兩河鎮,青陽河下游。

  五十六歲的登州通判宗澤手扶鐵鍬立在一片灘涂上,問陪同的辛介甫。

  “辛員外,辛、李兩家有糾紛的灘田,就是此處?”

  三年前,“李儉通賊”一案上達天聽,間接影響到了“四縣老令”宗澤的仕途。

  其人到任登州后,自然就關注了此案,知道其中一些細節,這次下鄉考察,便直接住到了當事人辛介甫家里。

  “回相公,正是此處。”

  辛介甫擔任共建會執事,清楚徐澤遲早要和超出朝廷分道揚鑣,從最初的害怕、逃避到認命,再到主動作為,得了充分的磨礪。

  幾年下來,辛介甫內心堅韌了不少,眼界、格局更非昔日可比,面對沒什么架子的登州通判,也能做到不卑不亢了。

  宗澤彎腰翻了一鍬泥土,捏了一撮,放進嘴里嘗了嘗。

  “啊呸!”

  宗澤吐掉嘴中的泥土,問:“這片田出產如何?

  辛介甫如實答道:“這里都是上游沖積下來的淤泥,土質比較肥,但是靠海近,海水倒灌,鹵有些重,莊稼長勢并不怎么好,只能勉強算下上田。”

  又伸手比劃道:“以往只能種那一片,若不是這幾年在上游建水庫、溝渠分流了部分水量,這一塊常改道的灘地根本沒法種。”

  宗澤手指遠處臨海的一片灘涂,問道:“若是把那片灘地全包給你家,按中上田收稅,你依不依?”

  辛介甫望了宗澤半響,問道:“相公是在說笑么?”

  楊戩去年在汝州親自抓的“稻田務”試點得到天子贊許,已更名為“公田所”,詔令京東兩路和淮南兩路推廣。

  在落實朝廷此項詔令上,登州知州王師中和通判宗澤的意見有了分歧,宗澤要求先下鄉了解實情后,再決定副署還是上書。

  王師中不敢不重視宗澤的意見,這位通判可是大宋官場出了名的敢言刺頭。

  當初宗澤在殿試時,就不顧限制,寫下洋洋萬余言,力陳時弊,批評朝廷輕信吳處厚的誣陷而放逐宰相蔡確,認為“朋黨之禍自此始”。

  主考官“以其言直,恐忤旨”,將宗澤置于“末科”,給以“賜同進士出身”。

  宗澤任官后,從縣尉干起,先后歷五縣共二十五年,“所至稱治”,政績突出。

  卻因為這副臭脾氣,不斷得罪各路神仙,始終不得晉升。

  朝廷的詔令必須落實,又臭又硬的宗澤卻是靠官威壓不住的犟牛。

  王師中由是想到了另一個自己不愿招惹的人,心中有了主意。

  王知州把之罘灣這幾年的發展好的壞的都說了一大堆。

  尤其是贊揚共建會抓農村建設很深入,宗通判要了解鄉下實情,就直接去之罘灣找共建會,你想要的情況都有!

  宗澤是否清楚王師中包藏禍心無人知道,但其人下鄉就直接找到辛介甫,顯然是另有用意。

  情報處早就探知了這一重要信息,辛介甫身份特殊,王四便提前向他傳達了這條情報。

  是以,宗澤帶著兒子宗穎投到辛家下榻之前,辛介甫就已經知道了宗澤此行的目的。

  但實際年齡小一歲的“監州”自己不說,他也樂得裝糊涂。

  “是啊,本官是在說笑,哈哈哈——”

  宗澤無心再看灘涂,上了岸,隨意坐到路邊一塊石頭上,折斷幾根樹枝,刮掉靴子上的污泥,站起,神情再度嚴肅起來。

  “辛員外,麻煩通傳,浙東烏傷老儒宗澤求見登州第二將徐將軍。”

  徐澤已經回到第二將官衙,還知道宗澤就在兩水鎮,但宗澤一開始并沒有明說要見自己。

  自第二將組建以后,登州就剩下知州一人可以調度徐澤。

  但王師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愿再輕易招惹徐澤這瘋狗般的軍頭。

  是以,徐澤在登州的地位很有些超然,根本就無人管束。

  而且,單論品級,他也在通判宗澤之上,自然不會跑去見宗澤。

  他可是大忙人,要處理的事務多的很。

  “京中今日有哪些消息?”

  王四很清楚徐澤的習慣,非緊急重要情報,通常都是整理好了,等徐澤回來再當面匯報。

  “正月二十三日,因去年瀘南大捷,詔轉各宰執官一階,又任命童太尉宣撫河北和陜西諸路。”

  徐澤手指敲打著桌面,王四知道徐澤要先理順這條消息,停了下來。

  趙遹去年平亂成功反而去職,朝廷中并非沒有雜音,但也沒人會為這事觸天子的霉頭。

  只是,春節期間,相互拜年,有人才知道趙遹一家不知去向,遍尋不著,頓時捅了馬蜂窩。

  畢竟趙遹不是普通人,即便皇帝厭惡其人,也得留些體面,去職就算了,人也不見。

  皇城司做什么的?

  還是皇城司做了什么?

  趙佶也震怒異常,堂堂京師城,重臣一家莫名消失,他作為天子竟然不知道。

  而且流言的源頭也隱隱指向自己,如何能不惱怒?

  天子確實厭煩跟自己唱反調的趙遹,但把這人弄“消失”對自己有什么好處。

  他還指望著日后北伐燕云成功,讓這不聽招呼的臣子看下什么才叫赫赫武功!

  找了半個多月,始終沒有結果,皇帝為平息物議,不得不再提瀘南舊事。

  給這事重新定性為“大捷”,不知老趙聽到這消息要作何想?

  至于童貫,從一年前的領六路邊事到宣撫六路,軍政全抓。

  顯然是對夏攻略遲遲沒有進展,使得天子焦躁,賦予更多權力,也必然要承受更大的壓力。

  如此也好,自從瀘南之戰后,徐澤與童貫的關系就極為微妙,回到之罘灣,更是徹底斷了聯系。

  以徐澤如今的地位和聲勢,再與童貫保持聯絡,對雙方都沒有任何好處。

  皇帝絕不會容忍領著所有西軍的童貫,還能支使京東的大軍頭徐澤。

  童太尉應該也清楚這點,始終沒來任何指示,似乎是徹底遺忘了徐澤這人。

  至于其人原本撮合徐澤與程萬里之女的親事,自然再無意義。

  所以年前趙遹詢問徐澤自己女兒意見時,他便爽快應下——畢竟趙、程兩家的女兒是不可能做妾的,只能二選一。

  徐澤停下手上動作,王四繼續道:“本月十二日,設置道學,令道教改隸秘書省。”

  有意思!

  去年四月,天子搞了一件荒唐事——下詔道箓院,冊封自己為教主道君皇帝。

  曰“朕乃上帝元子,為太霄帝君。憫中華被金狄之教,遂懇上帝,愿為人主,令天下歸于正道。卿等可上表章,策朕為教主道君皇帝,止用于教門章疏”。

  今年,又置道教學院。

  教主道君皇帝的人間道國又更進了一步,可喜可賀啊!

  王四補充道:“宣和殿學士蔡攸上奏說‘棣州貢士劉棟蔬食葆神,虛心契道,人之隱奧,洞然照知,處方書符,每有應驗’,估計皇帝近期可能又要詔這道士入京。”

  徐澤點點頭,不是“可能”,而是必然。

  這些年,趙佶賜予封號的道士已有七人,蔡京、蔡攸父子二人親自造勢的,就有四個。

  更有前年南郊祭天大典時的天神下凡鬧劇,若說這三人沒有默契,徐澤是絕然不信的。

  王四正待匯報兩浙明教最近動向,孫石到了門外,比劃手勢。

  “好,不凡,今天暫時先到這里吧。”

  徐澤起身,對孫石道:“走,咱們去見見這位宗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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