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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供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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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來蘇縣城越近,韓觀心中的疑惑越深。

  即便以耕戰為主務的順化城,農忙時節也很難看到這么多人一起勞動。

  開荒的、犁地的、挑糞的、鏟草的、撒種的…

  田間地頭,到處都是忙碌的農人,這還是以防備南朝入侵為第一要務的安復軍么?

  “康小哥,他們都是安復軍的農人?”

  “不全是。”

  康達自豪地道:“那些戴著印字草帽的,是俺們同舟社調來的勸農官。”

  韓觀聽出了潛臺詞——勸農官不是安復軍的人,同舟社也是獨立于安復軍以外的組織。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同舟社的真實背景到底是什么呢?

  他原本猜測所謂的“同舟社”,是南朝為掩蓋趁火打劫入侵大遼事實設置的傀儡,現在看來應該不是。

  畢竟,以南朝之豪富,就算是整個燕云十六州幾百萬人也養得起,絕對不會在蘇州這里費神費力的辛苦開荒種田。

  可若不是南朝,他們又哪里來這么多強悍的漢人軍隊?

  吁——

  一陣竹哨聲打亂了韓觀的沉思。

  哨聲后,農人們聚到一起,坐地休息,聚精會神地聽那勸農官站著講些什么,還有人挑著茶桶過來,想喝的人自己去接。

  韓觀意識到這里的農人竟然是集體勞作,身為刺史,他知道順化城立城之初也曾集體勞動過,但沒過多久就分開了。

  王罕不甚清楚百年前的事情,順化城也要練兵,但僅限于農閑時節和青壯,農忙時卻是各顧各家,很好奇安復軍農人的生產方式。

  “康大哥,怎么安復軍的農人也要軍管?”

  同舟社下派的勸農官實際上也是各村共建會發展的負責人,也要和大宋一樣建立保甲和互助組。

  但這段時間的任務以準備春耕為主,組織村民訓練和學習的任務,只能穿插到日常上工中潛移默化,更談不上“軍管”。

  康達笑道:“這哪是軍管嘛,俺們同舟社當初軍管的時候,可是連服裝都是統一的。”

  康達回想起同舟社和康家莊合辦運動會的場景,那時的他還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同舟社也是“梁山同舟社”。

  那以前,最深的記憶就是“餓”,醒來就餓,睡著了也餓醒,做夢都想吃東西。

  自己吃的第一頓飽飯,還是長兄康貍在運動會上贏來的糧食做的,從那以后,家中的日子就慢慢改善了。

  長兄如今已是水營的都頭,薪水高,補貼足,自己也當了兵,家人又各有工作,自然早就不會餓肚子了。

  “沒軍管,為何他們一起勞作,還有那三個漢子走路,也是有板有眼?”

  經王罕提醒,韓觀才注意到幾個挑糞的漢子卸下糞桶后朝人群走去,三人無意識的走到了一起,每一步的步幅和步速都差不多。

  這是經過一段時間的陣列訓練后養成的本能,普通百姓極少有這種習慣。

  “那幾個啊,是俺們同舟社乙種營的兵士,前段時日的訓練效果很好,社首給他們分批放了假,估計在家里閑不住,自己到農場幫工吧?”

  韓觀注意到“農場”一詞,確信安復軍就是集體勞作。

  天下再亂也要吃飯,只要一天不打仗,地就不能一天不種。

  順化城如今很多家庭缺乏青壯勞力,他也想過組織集體勞作,只是這事組織不難,調動所有人的積極性卻難。

  韓觀問:“既然是農場,為何他們要如此賣力?”

  “他們都是沒有地沒牛沒耕具的轉戶,同舟社給他們分配了田地,還借農具和耕牛給他們用,只是很多人不太會種地,便想出了這個合辦農場的主意。”

  “農場只辦五年,然后就分到各家,在自家地里干活,不賣力怎么行?”

  康達只講了一些皮毛,實際上,他對“分地到戶”的具體操作也不甚熟悉。

  他是宋人下戶出身,不太理解遼人將土地“寄存”給官府的行為,對農場古怪的運行方式也不甚關心,只是得了徐澤吩咐才提前做了相關功課。

  韓觀心中還有很多疑惑,但知道不能再多問,自己來安復軍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種地”,以現在的順化城的人力,種地確實比較苦,但都是熟地,終究餓不死。

  繼續往南,韓觀終于見到了“正常的”鄉間場景——三三兩兩的自耕農在周邊農場狂熱轉戶的刺激下,也下到自家的地里侍弄幾下。

  然后又是“不正常”的情況。

  一些百人隊在鄉下訓練,村戶們卻不避著他們,兵士們還帶著工具,順便平整來回的道路。

  王罕很好奇兵士們為何要整路。

  康達道:“這是社首的要求,部隊要對防區地理信息了如指掌,最偏遠的村社也必須在一日內能夠到達。”

  韓觀終于明白了為何同舟社敢將戰俘“散養”。

  分級且給予希望的勞動改造制度,

  完善的烽燧信息傳遞模式,

  深入基層的內部管控,

  快速到位的道路系統,

  再加上強大有力的軍隊威懾,這些戰俘要有多蠢才會想著惹事?

  看到此處,韓觀已經不再想同舟社的真實背景了。

  不管這個神秘組織什么來頭,以其展現的嚴密、強大、自信和包容,在當前混亂的局面下,絕對能給順化城提供強有力的庇護。

  終于到了安復軍官衙,韓觀卻沒見著徐澤。

  相互見禮后,留守官衙的趙遹道:“社首有回總社了,授權本官署理日常政務,韓刺史有事可以直接講,若想見節度使,本官也可以安排。”

  趙遹雖然衣著樸素,也沒擺官架子,但舉手投足流露出的儒雅和從容卻讓韓觀很是震驚,便是東京留守司的要員們,也沒有眼前這位長史的氣場強。

  從趙遹的話語中,韓觀也聽出了蒲離卜還活著,他們連契丹人都能容得下,應該更沒必要害自己一個主動投誠的漢人。

  “趙長史,下官前來,是要匯報遼陽最新動向,前些時日,皇帝遣人招撫高永昌,逆賊不從,還攻陷了三十余州。”

  這些情報趙遹其實已經知道了,但仍聽得很認真,韓觀也見對方如此神態,索性和盤托出。

  “前番安復軍救援小城,全殲賊軍之事傳到鎮海府,彼處奚人霞底部遣人相詢,可否舉族遷來蘇州避亂?”

  趙遹不動聲色地問:“霞底部有多少人?”

  “應該有九百多人。”

  奚人屬東胡一支,以游獵、畜牧為主,兼作農耕,善于造車,在遼國諸族中的地位僅次于契丹,屬于“有錢”又有地位的種族。

  高永昌起事后,為了獲得更多渤海人支持,便對奚人大肆屠戮,奚部來投當不會有詐。

  九百人的小部族而已,青壯頂天了也就三百百,在蘇州根本翻不起浪,可以輕松消化。

  前番賊軍被俘后,境內渤海青壯偏多,始終是個隱患。

  雖然徐澤刻意淡化種族問題,但這問題既然存在,就有起存在的市場,短期內很難消除,正好可以引進部分奚人,稀釋其比率。

  趙遹略作思考,道:“可以,整個部族集體遷徙,恐途中有意外,你通知他們將物資提前裝車,二十四日我們會派水師戰船到莊河口接應,超過申時不候。”

  徐澤和趙遹討論過同舟社在遼東的近期目標,得出的結論是以蘇州為戰略支點,順化城為防御前沿,基本消化蘇州之前,暫不向外擴張。

  但遼國的生存策略不比大宋,“高筑墻緩稱王”只會招來貪婪的豺狼。

  這里的斗爭藝術更直接,局勢越混亂,越要高調亮出自己的拳頭和肌肉,這樣才能少很多麻煩。。

  大軍從陸地上跨州過縣展示武力很難,但水師卻可以到達遼東南部大部分地方的州縣。

  放著整個遼東半島最強大的水師不動,那就太傻了。

  韓觀沒想到這么大事趙遹竟然一口應下,而且還派水師戰船一次性幫近千人搬家。

  部族搬家可不比軍隊行軍,牛、馬、家具,還有亂七八糟的破爛玩意一大堆,沒有人會舍得扔掉,需要的運力不小,要用到的船多了去。

  趙遹這個長史就可以一口應下,僅此一事,就可以看出安復軍的實力有多雄厚。

  韓觀當即不再猶豫,起身施禮,道:

  “趙長史,順化城城前番遭賊軍圍困,城中損失頗重,如今春耕在即,小城難以兼顧,

  可否請貴部出一部兵馬接管小城防務,再派勸農官指導本城耕作,小城百姓愿意一心種田,以全力供養大軍。”

  趙遹爽快應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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