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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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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議結束,徐澤留下阮小七、時遷和梁義,交代軍隊訓練和輪戰事宜,沒見過血的“都”要分批送到海東輪戰,正好適當掩飾之罘軍隊嚴重超編的事實。

  朝廷補充到登州第二將的武衛軍博州(河北路)兩個指揮,到現在還在路上,就這行軍速度,基本不用指望他們能做什么了,但本著廢物利用的原則,徐澤還是會給他們一個機會。

  待三人受領任務離去,趙永裔已經整理好的會議記錄,交給徐澤。

  “垂德!”

  徐澤喊住準備退出去的趙永裔,問道:“今日列席會議,有何感想?”

  父親說徐澤用兵,要么不動,動則直切要害,果然沒錯,這么快就要逼自己表態么?

  趙永裔猶豫片刻,拱手問道:“永裔雖然不知徐將軍何時開始布局,但有今日之局面,想必登州一地,甚至京東兩路都不夠將軍施展抱負,你是要取趙氏而代之么?”

  “哈哈哈!”

  徐澤沒想到趙永裔如此銳氣,竟然直截了當問出了這種再無回旋的問題,反問道:“你覺得呢?”

  趙永裔已經豁出去了,再不保留,道:“我覺得將軍就是有此意!”

  “眼界還是不夠啊!”

  徐澤嘆道:“若是光勛(趙遹表字)兄在此,絕對不會問這問題!石頭,去取地圖來。”

  趙永裔見徐澤裝老賣老,懶得和他一般見識,暗自吐槽雖然我也這么看,但這話明明就是父親的猜測。

  孫石取來幾張地圖,徐澤一一展開。

  “這是西漢的疆域圖,這是東漢的,這張是前朝的。”

  這些地圖都是徐澤根據前世的記憶畫出輪廓,然后交由蔣敬查閱史書古籍校正,且都填上了相應的地名,趙永裔當場就被震撼到了。

  “這是本朝的疆域圖,這里是遼國,女直人的金國現在勢力應該是這一片,這是高麗,這是夏國,這是吐蕃諸部,這是大理,在夏國以西的漢唐故土,還有好多國家。”

  沒等趙永裔消化完,徐澤又接著展開一張海圖,臉不紅心不跳的畫了幾個大餅。

  “這是我們現在的所處的之罘灣,這里是山南國,這里是海東郡,這是流求國,這里有天南寨,嗯,都由我掌控。”

  徐澤看著目瞪口呆的趙永裔,問道:“垂德,你覺得,這偏居一隅的趙氏弱宋,有什么資格值得我取而代之?”

  趙永裔真沒想到徐澤的心有這么大,但震驚歸震驚,從小跟著趙遹耳濡目染,也不是好糊弄的。

  “且不說將軍占有的都是遠離中土的蠻荒海島,就算將軍真有雄兵數萬,又何以取天下守天下?”

  趙永裔問到點子上了,平定亂世的開國皇帝,靠的是手中軍隊和背后的利益集團,打敗所有競爭者,讓天下人看到結束亂世的希望,他就能得到天下。

  而經歷了朝不保夕的亂世之后,絕大多數的人都不想再經歷那樣的混亂,能夠維系天下人安居樂業的政治符號——皇帝就合理合法的擁有天下,哪怕坐在那位置上的,是一個傻子或者只知玩樂的混蛋。

  在天下沒亂之前,誰要是敢跳出來高喊重定天下,就肯定會被絕大部分的“有識之士”群起而攻之。

  因為,你能不能取得天下沒有人知道,即使你最終真能成功了,就一定比現在的朝廷更好?

  而且,擺在眼前的,因為你搞事導致天下大亂,“有識之士”的利益鐵定會受損,不反對你反對誰?

  沒有“有識之士”支持,你即便能勝一場兩場,待地盤擴大,還能靠手下大字不識幾個的武夫治理不成?

  徐澤戲謔問道:“垂德,你似乎搞錯方向了,我何時說過要做倡亂者?”

  “反倒是從梁山泊到之罘灣,再到瀘南,甚至海東郡和天南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安定天下,是讓無食者吃飽,讓無衣者穿暖,讓作亂者授首,若是大宋都是我這等忠貞之士,又哪來什么動亂?”

  “你!”

  趙永裔沒想到徐澤如此無恥善辯,一時語塞。

  “哈哈哈!”

  徐澤走進趙永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光勛兄讓你隨我來之罘,難道是因為擔心自己落魄,找我這個武官幫你謀個出身么?你既然上了同舟社這條船,就沒有下去的可能,又何必再糾結?”

  “你所顧慮者,不過是我徐澤這個人,究竟是個只知禍亂天下的無腦莽夫,還是真能改天換地濟世救民的豪杰。”

  “這個問題,你不用問我,只需走出這道門,看看之罘百姓的生活狀態,就知道我要做的是什么。”

  “這欺負孤兒寡母得來的天下,這對內搜刮無度,對外卑辭厚幣的趙宋,遠比你想象的更弱!”

  “但,徐某沒興趣去搶奪,我要做的,只是在這亂世來臨之前,打造一個不同于大宋的‘梁山’,待到真正亂起,自會有人請我下山,蕩平這渾濁不堪的天下!”

  趙永裔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官衙,一個人來到碼頭,坐在錨墩上,吹著涼颼颼的海風,期望自己的頭腦能夠冷靜下來。

  他終于感受到了前些時日父親的迷茫和痛苦,趙永裔不是五谷不分的膏粱子弟,小時候,趙遹經常帶他深入田間地頭,了解民生疾苦,對底層百姓的生活狀態有很清醒的認識。

  所以,來之罘僅幾日時間,趙永裔就已經知道這里的百姓究竟處在怎樣的生活狀態,更知道徐澤的道理無可辯駁。

  可更因為這點,讓他痛苦——畢竟從出生以來的受到的教育,都在告訴他,太祖終結了混沌不堪的五代末世,歷任天子和百官又共同締造了這士大夫的天堂。

  即便強如漢唐,官僚士大夫的生活也遠不及本朝安逸,趙永裔曾經生活在這個階層里,更清楚官僚的本質和頑固。

  現在他明白了,徐澤的確沒有禍亂天下的想法,因為他的野心更大。這人的可怕之處在于,明明是擇人而噬的猛虎,卻裝成溫順可觸的貍貓。

  騎墻不會有好結果,徐澤已經在做和朝廷翻臉的準備,自己一家人又該何去何從?

  一群之罘書院的高年級學生走了過來,趙永裔認識為首的少年叫楊喜,因為其人經常出入徐澤的官衙。

  楊喜徑直朝趙永裔走來,行禮道:“趙機要,抱歉,我們需要用訓練船。”

  趙永裔發現自己坐在了綁縛訓練船的錨墩上,尷尬回笑,讓到一邊。

  少年們熟練的放開錨繩,操縱帆船即將離港時,一個少女跑了過來,喊道:“喜子哥,莫離太遠,晚上來我家吃飯,楊叔也在!”

  站在船上指揮位置的楊喜嗯了一聲,少女沒聽清,又喊:“喜子哥!”

  楊喜揮揮手,喊道:“聽到了,二丫,你回去吧。”

  “喜子哥——”

  船上,一個頑皮少年學著二丫的聲音調侃楊喜,引來一陣哄笑。

  楊喜見紅著臉的二丫跑遠,才扭過頭,虎著臉,道:“張榮,你小子是不是不想去遠洋船隊實習了?”

  叫張榮的少年卻是不怵,回道:“隊長,少社隊挑人做事向來都是憑本事的,你要是為了二丫取消俺的名額,俺以后可要鬧你們洞房的!”

  楊喜笑道:“少廢話,月底考核見真章!”

  “好嘞,開船——”

  直到訓練船消失在視野里,趙永裔才起身,感嘆道:“還是少年好啊,心思單純煩惱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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