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如幕布,無邊星海的微光,灑在萬里秦川之上。
已經深夜,營地中的人都已經睡下,只有幾個放哨的斥候在極遠處的山林間站崗。
營地正中央,五馬并驅的巨大車輦上,窗戶亮著昏黃的燈火,倒影出一個來回走動的身影,女人委屈至極的抽泣聲時隱時現,僅僅聽著便讓人牙酸坐立不安。
“嗚…”
寬大車廂中,身著墨綠長裙的陸夫人側坐在榻上,臉兒向著角落,眼圈紅紅的,時而用手絹擦拭眼角的淚珠兒,輕輕抽泣一聲。
蕭湘兒裹著大紅裙子,已經收拾整齊,頭發也梳成了往日婦人髻,蹲在車廂角落抱著膝蓋,不敢面對陸夫人的目光,只是瞄著宮鞋的鞋尖兒。
許不令白衣如雪,背著手在車廂里來回渡步,目光純凈臉色嚴肅,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謙謙君子,在思考著一件關乎民生的大事兒。
踏踏踏——
腳步聲來來回回。
陸夫人自從蘇醒后,也不說話,就這么盯著最要好的閨蜜,曾經的寶貝旮沓則連看都不想看一眼,模樣既像是撞見夫君和閨蜜出軌的委屈媳婦,又像是撞見子侄輩早戀的長輩,又像是撞見長輩敗壞倫常亂來的晚輩,反正表情很復雜。
蕭湘兒臉色時紅時而白,被捉奸在床本就理虧,再傲的脾氣此時也不敢說話,只是偷偷瞪著許不令,讓他趕快解釋。平時那么會忽悠她,現在怎么連話都說不來了…
許不令能說什么,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早就發現陸夫人跑了過來,本想速速起身遮掩,結果湘兒實在太黏人,用腿盤著他的腰死都不松開,他又不敢用力傷了湘兒,然后就…
來回走了片刻,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許不令作為罪魁禍首,只能輕咳了一聲:
“咳,陸姨,嗯…”
“別叫我姨!”
有人開口,陸夫人頓時就忍不住了,噙著淚花,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聲音滿是心酸:
“我對不起肅王和王妃,他們把你交給我帶著,本該盡長輩教化之責,卻沒想到…你竟然干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荒唐事…我…”
許不令頭皮發麻,走到跟前坐下,抬手想和以前一樣扶著,陸夫人卻是用力扭動肩膀,只是不停的哭,紅紅的眸子又望向了蕭湘兒:
“還有你!你是當朝太后,我把你視作長輩,視作情同手足的姐妹,你怎么能做這種事兒?令兒還是個孩子…”
蕭湘兒抿了抿嘴,往角落縮了些,以她的脾氣被人這么說教,非得罵回去,可此時理虧,又說不出什么,只能用一雙杏眸偷偷瞪了許不令一眼:
“他那么大,哪兒像小孩子…”
陸夫人見她敢還嘴,火氣更大了,抬手指著蕭湘兒:“你還敢還嘴?你…你是蕭家嫡女,你做這種事兒,怎對得起蕭家千年門風,你簡直是…”
蕭湘兒心中一股無名之火,又不敢去瞪陸夫人,只能望向那個白眼狼:“你說話呀!”
許不令只覺得頭疼,起身坐到陸夫人的面前,擋住了她的目光:
“陸姨,你聽我解釋…”
陸夫人轉過身,望向另一邊,不去看許不令:
“有什么好解釋的?我都看到了,你們…唉…”
難以啟齒。
許不令心平氣和,也不顧陸夫人的掙扎,湊到跟前,仔細把解毒的事兒說了一遍,然后道:
“湘兒是為了…”
“叫太后,什么湘兒,湘兒是你叫的?”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無奈點頭:“太后是為了給我解毒,才舍身相救,不然我哪里能好起來…”
蕭湘兒抬起頭來,連忙插話:“對,本宮是為了給他解毒,沒有私情…解完一百次就自盡,我蕭湘兒豈會是那種…那種…”‘不知廉恥’終究沒有說出來。
陸夫人認真聽完許不令的解釋,依舊在抽泣,目光半信半疑的移到許不令的臉上:
“真的?你沒騙我?”
許不令目光誠懇,認真點頭:“千真萬確,不然我中了鎖龍蠱,現在怎么可能活蹦亂跳的。湘兒…”
“叫太后!”
“…太后舍身救我是無奈之舉,本就抱了死志。陸姨再說她,太后多委屈呀。”
陸夫人呼吸起伏,抿了抿嘴,打量著眼前活蹦亂跳的許不令,情緒也稍微恢復了些。本就把許不令當心頭肉,許不令好起來確實比什么都重要,若是湘兒為了解毒才舍身,她應該感激才是,可…
“你騙人,世上哪有這種解毒法子?”
陸夫人瞪著眸子,就是覺得兩個人合謀在騙她,畢竟這種事兒都做了,還有什么事兒做不出來?
許不令很認真的抬起手,讓陸夫人摸了下:“真的,不然我早死在長安了。”
陸夫人也不會號脈,遲疑稍許,又質問道:
“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許不令攤開手,有些無奈:
“在京城告訴陸姨,陸姨鬧起來,就出大事了…”
陸夫人聞言一氣,眸子里滿是委屈:“為了救你,我怎么會鬧?我豈是那種不明事理的女人?”
許不令:“…”
蕭湘兒淡淡“切”了一聲,都懶得搭理。
陸夫人抿了抿嘴,想了一下,好像自己確實會鬧,當下也不說了,轉而問道:
“要解多少次毒,才能解干凈?”
許不令已經快解干凈了,但這話現在顯然不能說,只能輕聲道:
“至少一百次。”
“一百次…”
陸夫人眼神又有點難以接受了,緊緊捏著裙子:
“怎么會這么多…你們…你們多少次了?”
許不令還沒說話,蕭湘兒就把小木牌子掏出來數了數‘正正正正正下’:
“解了二十八次毒,只是解毒…”
“二十八次?”
陸夫人望著許不令,明顯想哭,卻又提醒自己是長輩,強忍著做出不在意的模樣,最后沒憋住,還是哭了出來:
“你們怎么能這樣…明明是我…嗚嗚…你們都這樣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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