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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7章 ?這才是儒學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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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勣好了。

  隨即有傳言,說李勣的病是賈平安治好的。

  賈平安竟然是名醫?

  去求醫!

  可看看賈平安身邊的哼哈二將,還未近身就被驅離了。

  有人曲線救國去找到了孫思邈。

  “確是小賈所為。”孫先生很實誠。

  完蛋了。

  賈平安才將到兵部就被團團圍住。

  “賈郡公,為老夫看看吧。”

  “老夫命不久矣,賈郡公若是不肯出手,老夫就一頭撞死在兵部!”

  任雅相黑著臉,“趕走!”

  隨即官吏一起出手,把這群人轟了出去。

  至于那位說要撞死在兵部的官員,第一個就跑了。

  “我真不會醫術。”

  你裝!

  你繼續裝!

  任雅相和吳奎就是這個表情。

  “真不會。”

  總不能說李勣是自己嚇唬自己嚇出來的毛病吧?

  為了老李的一世英名,賈平安只能默默咽下了裝比犯的惡名。

  回到家中,正好遇到了王勃和狄仁杰辯駁。

  三個孩子在邊上觀戰,大概是覺得無趣,兜兜把阿福喚來玩耍;老大堅持著,招弟顯得興趣更濃。

  “…子曰…”

  “非也!”

  賈平安聽了一耳朵之乎者也,“沒事爭論這個有毛病!”

  王勃習慣性的反駁,“儒學中不只是教授做人的道理,包含萬象…治國,牧民,無所不包。”

  “但什么都做不好。”

  賈平安許久未曾關注這個裝比少年了,今日沒事,就坐下來給他上一課。

  “你要知曉儒學中所有的理念都是理想化的狀態,也就是說…那些說法都是往高大上、真善美的方向去走,可對?”

  王勃點頭,自得的道:“自然如此。”

  “可高大上和真善美大多都是虛無縹緲的,我說過人性本惡,你一直去給人灌輸這等做不到的理念,你覺得他們會如何?”

  賈平安微笑道:“什么都要真善美,都要高大上,人人都做君子。可世間并無君子,于是讀儒學的過程便是一個給自己打造面具的過程。初出茅廬時演技不佳,就是裝不好,于是時常本性畢露。漸漸的在官場上,在日常中演繹君子這個角色,漸漸的得心應手…”

  “那些演繹不好君子的儒者混的最差,而那些把君子演繹的淋漓盡致的,把君子這個面具打造的完美無缺的儒者大多都飛升了。”

  “沒必要拿著儒學不放,想想漢元帝還是太子時,被儒者熏陶什么仁政,于是便去求漢宣帝…讓他少用法家之術,要仁慈…結果是什么?”

  “結果不論,那么漢元帝可是君子?按照儒學的說法,漢元帝為了仁政去觸怒了父親漢宣帝,這不是君子是什么?可漢元帝何許人?柔弱,毫無主見…這樣的一個人是君子嗎?”

  王勃不能反駁。

  “阿耶說的好!”

  小棉襖壓根就聽不懂父親在說什么,但習慣性的叫好。

  賈平安笑瞇瞇的摸摸她的頭頂,“整日都在琢磨如何做一個君子,如何做一個好人。可世間壓根就沒有君子,于是儒者就會痛苦…想質疑吧那是先賢的話,質疑就是作死。于是就扭曲了自己的心態,一邊說我要做個君子,一邊依舊我行我素…心理扭曲之下,這人會越發的變本加厲…”

  從宋代開始,儒學橫掃一切后,道德標準就成為了評價一個人的所有元素,就像是后世的征信系統一般。

  “演繹好君子這個角色之后,儒者便能帶著君子的面具去巧取豪奪。”

  宋明清的儒者就是這么干的。

  “到了最后,追求君子名號越演越烈,他們會把自己變成僵尸,一言一行無不按照圣賢的話去做,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錯。乃至于逼迫家人也變成這等僵尸…”

  到了后期,為了一個君子的評價,儒者們連面具都不要了,整日把臉板著…隨后什么貞節牌坊,什么家中規矩大,老婆孩子不敢吭聲…但凡犯錯打個半死再說。

  “那已經不是一個人,是僵尸!”

  “儒學是不錯,可不該成為顯學。”

  這是賈平安的心里話。

  狄仁杰不滿的道:“儒學熏陶…”

  “人需要的是父母親人的垂范熏陶,需要的是師長的垂范熏陶,需要的是簡潔的道德標準的熏陶,而不是以此為業。”

  賈平安沒好氣的道:“咱們就不能學些實在的學問?能讓人看清這個世間的學問它不香嗎?非得要從先賢的話中去尋找做人治國的道理…先賢當年說那些話時,怕也不敢說自己的話能放之四海皆準。可后來為何變為了圭臬?不過是某些人的利用罷了。”

  “你是你。”賈平安說道:“你不是先賢的附庸,你可以從先賢的話中去領悟做人的道理,但你不可把這等道理當做是學問去不斷研究琢磨!一個字一個字的拆開去琢磨。”

  賈平安拍拍王勃的肩膀,“儒學說做人,他們覺著若是每個人都按照儒學的標準去做人,那這個天下就好治理了,為何?因為人人都是君子,當然就好治理了。可這不現實。”

  “學儒學要把自己和禽獸分開,所謂禮義廉恥這些都該學,但不該學的太重,學的太重只會矯枉過正,弄出一堆偽君子。”

  “儒學能塑人。”

  所謂塑人就是改造所謂的三觀。

  賈平安說道:“這等觀念灌輸給學生再好不過了,可還是那句話,不能矯枉過正。”

  狄仁杰說道:“你說了一通,儒學可學,但不該成為顯學,更不能用儒學來治國。”

  賈平安淡淡的道:“漢家自有制度,霸王道雜之。”

  一群傻卵非得要說仁者無敵,可你的仁慈得有目標啊!看看蠻清…對內橫征暴斂,對外卑躬屈膝,這是哪門子的仁者無敵?

  王勃的面色有些白。他的祖父王通是前隋的大儒,哪怕是到了大唐,儒者們但凡提及王通此人都是敬佩有加。

  “若是無儒學,那該用什么來治國?”

  王勃反擊的角度很是刁鉆。

  賈平安愕然,“從前秦開始,治國的手段就不斷在變,為何不能整理了歷朝歷代治國的手段,隨后進行剖析,擇其善者而從之,擇其惡者而棄之。”

  憑什么非得要用儒學來治國?

  娘的,大漢不用儒學強大了數百年,大宋用儒學,結果成了著名的耙耳朵;大明從成祖后用儒學治國,結果成了悲劇;蠻清就更不用說了,腐臭味能延綿千年。

  “世間是個叢林,你讀史難道沒總結出些什么?”

  賈平安今日算是給王勃正式上一課。

  賈昱在認真的聽,但大部分都聽不懂。

  但阿耶說的很厲害!

  兜兜一邊聽一邊和阿福嘀咕,阿福懶洋洋的躺在她的身前,很是愜意。

  “從有史冊記載以來,中原王朝與異族就在不斷廝殺,偶爾能和平,那也是因為中原王朝的強大所致。”

  狄仁杰在記錄,不時抬頭看著賈平安。

  “阿耶喝茶。”

  賈昱遞上了茶杯。

  好兒子!

  賈平安喝了一口茶水,“但凡中原衰微,那些異族就會沖進來燒殺搶掠,手段殘忍的讓人不敢置信。為何?因為人實則就是獸類。”

  “漢宣帝說過,漢家自有制度,霸王道雜之。這話說得好,何為霸王道?對內王道,對外霸道…不要妄想著對外懷柔有用,當你覺著有用時,多半是因為你此刻自身的地位所致,而非是你的懷柔。”

  “儒學要命的是什么?咱們看看前漢,前漢說是獨尊儒術,可治國并未用儒術,所以直至崩潰前依舊能壓制住異族。”

  以后就完蛋了。

  “科舉的誕生是好事,可把儒學變成科舉考試的標準,那是自我閹割的開端!”

  以后就開始了自我閹割,恨不能讓自己躺平了,恨不能在中原的周圍修建一個高不可攀的圍墻,隨后自家躲在圍墻內做天朝上國的美夢。

  “史冊上的血淚斑斑告訴我們,世間是個叢林,所以不要妄想能用道德、用懷柔讓異族歸心,在他們保持著尖牙利爪的時候,我們更該做的是震懾。”

  千百年來的歷史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后人:世間是個叢林,林子里全是豺狼野獸,可后人總是覺著老子用仁義道德一定能讓豺狼虎豹變成小白兔。

  “前漢和大唐但凡遇到強敵,哪怕是不敵也不會氣餒,而是默默的強大自己,只等機會一到,從帝王到小吏都會高呼復仇…在高呼聲中,匈奴灰飛煙滅,在高呼聲中,突厥抱頭鼠竄…”

  “可儒學能帶來什么?柔弱!”

  “儒學天生就能熏陶出柔弱的人來,但這等柔弱的氣質卻被儒家認為乃是君子…”

  從大宋到大明強敵不少,可那些即是重臣又是大儒們在干什么?

  躺平了!

  從在北方造林挖溝想阻攔遼國騎兵的速度,到修改黃河故道,就特娘的沒人想著臥薪嘗膽,不斷修煉內功,等待時機反戈一擊,就如同是漢唐時那樣…堪稱是畏敵如虎。

  “儒學治國,只會閹割了漢兒的血性!讓他們淪為豬羊。”

  大明自朱瞻基后也是如此,大伙兒守著長城多爽?干嘛要出塞去打生打死?

  閉關自守就是儒者們最得意的手段。

  換了漢唐…我憑什么守著?你說對手強大?

  對手不強大我還沒興趣打!

  開關,叫你開關你聽不聽?不聽朕弄死你!

  隨后大軍出塞,匈奴、突厥狼奔豕突。

  “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這是大漢!”

  賈平安看著王勃,“你的性子我知曉,最喜出風頭,但遭遇了縣令的兒子后你做了什么?你只能束手無策…隨后連累老父。”

  這就是儒者們的家常手段,出了事就縮在后面裝無辜。

  “大郎。”

  賈平安問了賈昱,“若是有人羞辱阿耶,你會如何?”

  賈昱毫不猶豫的道:“打斷他的手腳!”

  “若是對方比阿耶還厲害呢?”

  賈昱沒有猶豫,“那我就努力比他更厲害,隨后再收拾他。”

  賈平安看著王勃,“你領悟了什么?”

  王勃茫然。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這是周易的。”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這是老夫子的話。”

  “公羊曰:“九世之仇猶可報乎”孔子曰:“王道復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猶可報也!”這是公羊和老夫子的問答。”

  賈平安搖頭,“我說過儒學真的好,不過人類的劣根性卻永遠存在,他們會選擇性的失明,把不好踐行的內容忽略掉,把那些喊幾句就能收獲好處的內容記得很清晰…”

  王勃若有所思。

  賈平安覺得該出重錘了。

  “先賢說過以直報怨,可有人缺德事做的太多,就會閹割了這段話的后面,變成了以德報怨。”

  “先賢說過要自強不息,這不只是說個人,說的是王朝。前漢自強不息,由此有了霍衛出塞驅趕胡虜;大唐自強不息,如此才有了當年李衛公領軍出塞,蘇公一戰破敵的壯舉…”

  “這才是儒學的核心,而不是什么狗屁的道德君子,誰弄錯了次序,誰就是居心叵測!不是壞就是蠢!”

  “就說治國,世間是個叢林,你先要求自己做個君子,那就是自縛雙手!”賈平安目光炯炯的道:“先賢告訴我們首要是自強不息,能讓異族喪膽后你再去做個君子。先做君子,把自己的利爪和利齒抹平,那是在干什么?”

  賈昱說道:“那就是阿耶說過的自廢武功,這等王朝不滅才怪。”

  王勃默然。

  他就一直站在了那里。

  天色漸漸暗淡,遠方隱隱傳來了雷聲。

  “轟隆!”

  雷聲隆隆,王福疇正在值房里看文書。

  雷聲越來越密集,王福疇嘟囔道:“盛夏降雨,氣溫驟降,大郎帶的衣裳不夠多,就怕冷著了。”

  他越想越擔心,干脆起身準備去給兒子送衣裳。

  小吏笑道:“賈郡公家中不缺這些。”

  王福疇搖頭,“這做父母的總是擔心孩子,別人家是別人家,別人家總不能什么都為你想到。”

  小吏剛成親,所以并無這等感慨,他一邊給王福疇找雨傘,一邊羨慕的道:“賈郡公學究天人,小郎君在賈家跟著他讀書,這造化可不小,說不得過幾年就會脫胎換骨了。”

  王福疇想到兒子的性子,不禁憂心忡忡。

  “大郎的性子傲過頭了,上次就得罪了黃明府家的小郎君,這本性難移,他這等性子遲早會惹出禍事來。老夫當初發現他的性子不妥當就不斷糾偏,可多年來卻毫無用處,哎!”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

  王福疇尋到了雨傘,吩咐道:“回頭有人尋老夫,就說晚些就回來。”

  “轟隆!”

  他回身,被雷聲驚了一下,隨后身體僵直。

  縣令黃耀在走廊中。

  而在前方就是他的兒子王勃。

  “見過黃明府。”

  王勃行禮無可挑剔。

  黃耀含笑道:“可是有事?”

  以前的王勃在他的眼中只是個小蝦米,一腳就能踩死。可賈平安卻出手了,黃耀自然要給個面子,所以放了他一馬。

  黃耀一直覺得王福疇是個迂腐的性子,一輩子成不了氣候,所以頗為輕視。可當王勃住進了賈家,拜師賈平安的消息傳來后,黃耀不禁對王福疇刮目相看。

  哪怕只是打過一次交道,可黃耀非常清楚王勃的性子。

  傲氣,但為人處世卻一竅不通,這等人黃耀見得多了,一旦出仕后就會被撞的頭破血流,隨后要么改過,要么就淪為了炮灰。

  王勃的傲氣更多些,所以黃耀覺得這娃遲早會倒霉。

  但王福疇卻把王勃送到了賈家,這堪稱是柳暗花明的一招。

  有賈平安的名號罩著,以后王勃出仕天然就帶著一個防護罩。

  這少年來尋老夫作甚?

  難道是覺著自己跟著賈平安不得了,要就上次的事兒來尋老夫的晦氣?

  黃耀眸色晦暗。

  王福疇剛想竄出去制止王勃,王勃朗聲道:“上次小子在此處遇到了黃郎君,黃郎君出言犀利,我也反唇相譏,本是兩個少年人的口角,隨后便動了手…”

  你果然是想仗著賈平安的權勢來翻案。黃耀心中冷笑。

  我的兒,事情都過去了,你怎地又提了出來。你這不是羞辱黃耀嗎?

  老夫…

  王福疇心灰了半截。

  “當時我覺著自己有理,所以不肯罷休,可此刻想來我當時太過倨傲,引得黃郎君見了不渝,于是便發生了口角。”

  這是我的兒?

  王福疇愣住了。

  黃耀也沒想到王勃竟然能如此客觀的描述了當時的情況,微微頷首。

  要自強不息,要有擔當…不能見到難處就躲,自家惹下的事兒自己去承擔。

  王勃肅然道:“此事各自有錯,可我事后卻覺著受辱了,不依不饒…戾氣太過,今日小子致歉。”

  王勃行禮。

  黃耀心中一動,“何須如此。”

  王勃直起腰,抬眸,眼神平靜,“錯了就是錯了,狡辯只會讓我越錯越多,還請黃明府轉告令郎,就說…下次我會用學識令他低頭。”

  “哈哈哈哈!”

  黃耀也是做父親的人,所以最是知曉少年人的心性,此刻聽到王勃的話后,他不禁大笑了起來。

  “好!”黃耀贊道:“這才是一個男兒所為。好小子,回頭老夫令黃如尋你探討學問,若是你能讓他低頭認輸,老夫便送你…”

  他撓頭想了想,“老夫有名硯一方,若是你能讓黃如低頭認輸,那就是你的了。哈哈哈哈!”

  還有什么比看到一個少年積極向上更讓人欣慰的嗎?

  沒有。

  黃耀大笑而去。

  王勃回身去尋父親,轉過走廊就看到了值房外的王福疇。

  王勃跪倒。

  “阿耶,我錯了。”

  王福疇老淚縱橫,視線模糊。

  “我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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