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草完全不在意這些與她修行無關的阿貓阿狗,死死盯著財大娘:“你既然有通天曉地之能,可知我今日來,所為何事兒?”
財大娘請瑞草先坐下,然后上下打量瑞草,見她下顎有臟污,束發松散,垂下幾縷發絲,身上官服也沾滿塵土。
財大娘鼻子微微一動,嗅到了些許的血腥氣兒,她眼神暗了暗:“麒麟山松下尸那個案子,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那又與何人有關?”
“恕老婦無知,不能幫到亭長任何忙!”
“麒麟山松下尸乃是墮落妖所為,而這偌大的上京城,便只有你這一只妖,一只財狼妖。我想知道,你待在上京城里面,可與那霧豹妖有關?”
當初,瑞草陪柳輕煙來到歡香樓時,她在老鴇徐媽媽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乃是妖氣。
但是,徐媽媽卻明顯是個人類。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徐媽媽長時間與妖類親近接觸,身上沾染到了妖氣。
后來,當瑞草在這個歡香樓后面的小跨院中,看到那小池塘里面的幾條怪魚之后,便知曉,歡香樓那位傳說通天曉地,能夠仆算陰陽禍福的財大娘,很有可能和她是同類,一只妖。
眼角爬滿皺紋的財大娘,雙眼好似兩盞明燈,照射進瑞草的心底。
“你不也是妖嘛!”
財大娘有些滄桑的聲音,像是有人撒了一把蒼耳在瑞草的心頭,令她臉色變了變:“我乃是奉太山娘娘之命,入世參悟,潛心修行。而你,在做什么?”
“老婦又沒有害人性命。”
瑞草蹙眉,望向庭院內的那個小水池,徐徐開口。
“百靈鳥婆婆曾經同我講過,昔者三苗之居,右洞庭之水,有丑陋怪魚初生時似蝦似蟲,漸成人面。但其實,它們并不是魚,而是‘水源蠱蟲’。此種蠱蟲雌雄同體,一生只產一子。生子后,母蟲會吸收人之精氣,用以哺育幼蟲。而幼蟲隨長大而漸生人面,你院中水池那幾條水源蠱蟲,已經生出人面,用不了多久,飼養母蟲的人類就會因氣絕而枯槁而亡。”
瑞草說到這里,轉回頭看向財大娘:“宿主死而母蟲也亡,新蟲長成,復又可吸食人類精氣。屆時,你也就成為了屠殺人類的劊子手,妖類執法者不會放過你。”
“該死之人得到報應,老婦即亡,也可瞑目。”
“你并不是墮落妖,為何要做出這樣的事情?”
財大娘眸光變得晦暗,語氣滄桑了許多:“你不是很喜歡聽故事嘛,那老婦就給你講一個故事。”
財大娘晦暗眸光又黯淡了幾分,徐徐開口,聲音透著無盡的凄涼。
財大娘就是麒麟山上的財狼修身成妖,她與另外一只財狼妖結合后,生了三個孩子。
她這一生,并不追求成仙之道,只想與愛人白頭偕老,將孩子養育成人。
只是,她和她夫君卻迎來了不可避免的劫數。
一日,天降暴雨,雷電將財大娘居住的屋子擊毀,燃燒起熊熊大火。
她夫君的腿被落下的房梁砸傷,她攙扶著夫君,護著三個年幼的孩子,躲到一個山洞里面。
暴雨下了整整兩天,雷電不停的劈在他們躲藏的洞口,待到第三日,暴雨終于漸歇時,她出了山洞,為受傷的夫君尋療傷草藥,為饑寒交迫的孩子尋找食物。
然而,當她于林中,仰望放晴的天空,慶祝他們終于逃過一劫之后,卻在返徒中,看到一群人,正在草叢中,射殺她的夫君和孩子。
她的夫君因為受傷,無法維持人身,變回了財狼本體。
而她的孩子們,因為年幼,在饑寒交迫之下,也幻化為了幼狼模樣。
一大三小四頭財狼,身上插滿利箭,倒在血泊之中。
她發瘋了一般撲上前,將一個騎在馬上,舉著弓箭的人類撞飛,然后撲倒夫君與孩子的身上放聲大哭。
騎在馬上的一伙兒人被突然冒出來的她驚住了,有人以為這幾頭狼,乃是她飼養的寵物,所以才會如此悲痛欲絕,便大發善心,道不必帶走獵物。
然而,有一身著錦袍的少年,卻對財大娘冷笑出聲,道她飼養財狼這種冷血狡猾又狠戾的動物,早晚有一天,會被它們啃斷脖子。
財大娘說到這里,雙眸無神的看著瑞草:“你知道,妖也會在山上飼養家禽牲畜,用以虎口。我與我夫君這一生,不曾傷害過山上的任何生靈,卻受到這般偏見誤解,心里十分不忿。然而,這并不是全部。那個出言譏諷的少年,竟然下命,將我夫君和孩子的皮剝走。”
財大娘說到這里,聲音哽咽,眼淚流了下來,伴隨著從咬破嘴角流下的鮮血,一同從下巴上滑落。
聽到錦袍少年要剝她夫君和孩子的皮,財大娘悲憤的撲向少年,結果被眼神冰冷的少年射了一箭,昏死過去。
等昏死過去的財大娘,被空中再次落下的雨水澆醒時,那群狩獵的人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在她的身旁,是一大三小,三頭被剝了皮的狼。
財大娘當場噴出了數口鮮血,一瞬間,白了頭發,抱著四具被雨水打得泛白的尸體,哭得肝腸寸斷,啞了喉嚨,差點兒就瞎了眼睛。
講述完畢的財大娘,衣襟已經被淚水打濕,她溢滿淚水的眼睛,無助又憤怒的看著瑞草。
“你能體會我當時的絕望嗎?我當時恨不得這全天下的人類都死絕了,用以換回我夫君與孩兒們的性命。哪怕只是,完整的尸體也行。”
財大娘卑微的語氣,透著無盡的悲哀凄楚,她失神的望向窗外。
“我焚燒了夫君與孩兒們的尸體,來到了上京城,尋找我的仇人。很快,我就找到了他。我恨不能,一下子挖出他的心臟。可是,一想到我那被剝了皮的夫君與孩兒,就心痛得好似裂開一般,絕對不能就這樣便宜了他。我要讓他和他的家人,感受因缺失精氣的無力感,還有在那臨死之前,皮膚好似要裂開一般的疼痛。”
等待仇人的死亡,成了財大娘活下去的支撐。否則,她早就自我了結,去地下與夫君和孩兒們相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