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虹離開之后,宋添繼續坐下來看書。
不多會,空蕩蕩的教舍來人了,一位臉色白凈圓潤,身量跟宋添差不多高的小少年。
他一進教舍就好奇地盯著窗邊的人看,見教舍里只有他們倆,慢慢湊過去用手指戳了一下宋添的肩膀。
宋添看得入神,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關注了,意外抬頭,茫然地盯著他看。
“你姓宋?”
少年問話,宋添愣愣地點頭。
“原來是真的。”少年明顯欣喜,又追問道:“你爹是何氏藥房的宋掌柜?”
宋添上下打量著他:“你認識我爹?”
“對啊,我就是何氏藥房隔壁那間糧油鋪東家的小兒子,宋掌柜時常指點我學問,你來學館的事,他昨兒下午跟我提過。”
少年將旁邊的一個小凳子拖過來坐到宋添旁邊,拱了下手道:“我姓龐,名子默,就坐你旁邊這位置,以后你直接叫我子默就可以了。”
藥鋪旁邊糧油店家的小兒子?宋添第一次聽說,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可對方如此熱情,他也不得不拱手道:“單名一個添字,龐兄直接稱呼我宋添便可。”
“宋添,好名字。我也是走讀,以后進學,我去北街那邊叫你…”
兩人隨口聊了幾句便熟了,龐子默也看見宋添左臉上的疤了,不過他也就多看了兩眼,什么都沒問。
上課鐘響,空空的教舍很快坐滿了人,宋添的到來并沒有引起太大波動,畢竟讀書人都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學館的教學時間與私塾差不多,早上學習兩個時辰,中途會休息兩刻鐘。
中午下學,龐子默跟著宋添一起出了學館門。
兩人在街上的路口分道,龐子默還說一會吃完飯過去找他一起返學。
宋添頷首,等回去吃完飯休息了一會,那龐子默便過來了,還在鋪子里轉了轉。
常氏聽聞是兒子的同窗,很熱情地跟他說了幾句客氣話,讓以后經常過來耍。
常氏一直都知道兒子沒什么朋友,這兩人能搭個伴也是好事。
龐子默笑著稱好,還想去后面的院子轉轉。
宋添想到阿繡在后面忙,不想讓這小子過去打擾,拉著他出門去學館。
兩人去到路口,遠遠便看見南街那邊走來五六個學子,他們將一位十六七的少年擁簇在中間,一起向學館那邊而去。
那些人看樣子也是走讀,顯然是鎮上或周邊的。
“看見沒,那是紀英,甲班唯一的秀才,十三歲過童生試,十五成秀才老爺,明年便要去考舉了。”
“跟在他身邊那幾個都是甲班的,皆是過了童生試的學子。”
龐子默說得滿臉羨慕,卻不湊上去,拉著宋添停步,有意讓那些人先走,神色中顯露出少許畏懼。
宋添有些好奇,問他:“你怕那些人做甚?”
“也不是怕。雖然同在一個鎮上,不過他們跟我不是一類人,總感覺高不可攀,咱們這些末班的人還是不要湊上去了。”
學館里的分班制度,無形中也將大家分成了不同品級,就好比童生羨慕秀才,秀才羨慕可以做官的舉人一個道理。
甲班的學子小有功名,也是學館中的翹首,自然受人巴結仰慕。
龐子默有些窘,見宋添蹙眉看過來還微微紅了臉,他身量跟宋添相近,臉圓眼大,看起來還像是十歲左右的孩子,但實際已經十三了,在丁班學習二年多卻未入丙,自覺寓笨,不敢與人交往,慢慢便開始形影單只。
宋添還說這人對自己怎的如此熱情,搞了半天是沒朋友。
“對了,那紀英既然有了秀才功名,怎不去城里的書院,為何還留在這里?”
中了秀才便能入城里的官學,據聞不光免束脩費,還會下發筆墨紙硯。
這事龐子默也不清楚,搖頭道:“他其實去上過一年,不知怎的后面又回來了。”
“噢。”
不感覺興趣的事情宋添也不多問,兩人并肩,很快去了學館。
而此時的平陽縣,宋二才帶著陸保才剛剛到達城門。
陸保便是他之前提到的小伙計,雖只有十六歲,不過去年已經在藥鋪里跟著他干過一年了,后面他爹病重,便辭去差事回家照顧臥床的父親,至直前兩個月人沒了,便上鎮找到宋二才看有沒有活干。
陸保這小子人曬得黑,五官硬朗端正,干瘦的模樣,看著是個機靈鬼。
當初阿繡提到想找個伙計,宋二才便想到他了。
這人在他手下做過事,手腳麻利,人品過關,而且手還巧,宋二才見過他做的衣裳,還不錯,于是便預留了個位置。
兩人入了城,宋二才帶他去吃了碗面條,后面便去到萬興綢莊。
劉掌柜見是他,便要帶人去曹府,宋二才拒了,他還要去拿些貨,留下東西,錢都暫時沒收,下次一起結。
劉掌柜見到那些東西心頭一怔,送走宋二才親自去了東家府上。
那廂,宋二才找人問了問,租了輛馬車去城郊找那間叫遠明樓的商行。
既然是商行,一般都有自己的車隊,那遠明樓根本不在城內,而是在城郊。
馬車走了兩刻鐘便找到地方,宋二才進門對掌柜道明來意,對方很隨和,讓他樓上樓下隨順挑,看中了就拿,一匹都會給他最低的價。
一匹都給最低價,看來方家跟這間商行的關系非同一般。
宋二才看向柜臺里年過半百的老掌柜本想問點什么,想到第一次過來,最后還是未能開口。
他在小伙計的帶領下先去了二樓,等身影消失在樓梯口,許掌柜轉頭就跟鋪子的管事交待些事情,出門駕著輔子里的馬車去了城南。
城南長梯街上的一家小院,杜媽媽正拿著繡繃在屋檐下教杜娟針法,突然院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她面露警惕,讓杜娟拿著繡繃先去屋里,自己去到門邊問道:“誰?”
“我,許鞏。”
“何事?”杜媽媽面露激動,聲音都在打顫。
“那家的人過來了。”
短短幾句話,許掌柜門都未進,傳達完之后看了眼巷口那邊,確定無人便直接轉身走了。
小院里,杜媽媽紅了眼眶,她望向天空無聲拜了拜,快步迎向在堂屋門口探頭探腦的杜娟。
“準備準備,咱們可以去找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