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老遠就看到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在施法,白衣服的那個敲打著四面空氣,黑衣服的那個猶如神婆又蹦又跳的念咒。
正是黑白無常兩位陰帥,在忘川岸候著。
想過凌若能成功將龍涎草帶回來,卻沒想過是如此之快。待看到他們一行人風塵仆仆的身影,黑白無常滿臉震驚。
凌若將龍涎草遞給謝必安,云淡風輕的說道,“越快越好,以防生變。”
確有此理,謝必安一邊點著頭,一邊接過龍涎草。
“哎?!”
一聲驚嘆,引來凌若側目。
“有何不妥?”
“妥!不是,我的意思是沒什么不妥!只是沒想到仙子帶回來的龍涎草長勢竟如此之好!”
大概是驚訝所致,謝必安吐在外面的舌頭更長了些。
“龍涎草,需日承烈陽夜接月華,就是那水也得是不受侵染的純潔之水。常世可供生長之地少之又少,奈何滄海桑田,僅剩不多的地方也逐漸縮小,直至消失。當年殘留植株在萬千年變動中,留存在地府。
可地府什么地方,陰間哪來的烈陽和月華?
龍涎草是仙草,而此處陰氣太重,兩者犯沖,生長在這里的植株各個蔫得不成樣。
如仙子今日取回到的這一株生長茁壯,隔了幾百年還是頭一次見。”
聽他的語氣,不無感慨,該不是刻意恭維。
凌若不由深思那頭報恩白鹿,心頭又是一陣郁堵。
眼下施法者、招魂者和仙草具備,接下來的事便是一氣呵成。
周霜吟的事牽連眾多,又時隔太久,終于能有定音,凌若淡漠著臉,心里到底還是舒了口氣。
小雪站在一旁接連打著哈欠,估摸主人暫時無事招呼它,決定化回玉靈好好補上一覺。
眼看身形如同凌若一般虛無得快要消散,傳來冀北陽戀戀不舍的呢喃。
“這才剛見到,就要走嗎?這次可是連毛都沒機會幫你順。”
聞言,小雪快閉上的眼睛再度睜開,露出碧綠眼眸瞥向冀北陽,“還不是被強行叫出來?困死了,困死了,本喵要再睡會。再說了本喵的毛很順,不用你。”
“哦。”冀北陽應的委屈。
“沒有身體強行召喚玉靈,對本喵沒什么影響,頂多是無法發揮全力。可長此以往,主人的身體吃不消。”
看冀北陽那副神情,小雪竟然心生惻隱,決定屈身與他解釋解釋。
“你若真想找本喵出來玩,便等主人徹底恢復。”
字里行間,盡是暗示。
“貓兒長大了,終于說人話了。”凌若在一旁笑著打趣。“行了冀北兄,不久前還斗志昂揚,你可不能在關鍵時頹喪吶。”
“再說,只要我活著,還擔心見不到?”
吃下這一顆定心丸,冀北陽又如往常。
地府時間流速與常世不同,凌若和羅肆至站在遠處看著幾位施法。
越來越多的光點聚集,又有部分離散,像是漫天螢火蟲,將這一片漆黑映照出微弱光芒。
不知過去多久,凌若有些犯困,眼前的畫面開始變得模糊。但不知怎的,眼角處始終有一處光,十分明亮地游蕩。
出于好奇,以及潛意識,凌若伸出手指觸摸。
猶如螢火蟲的光點乖巧的落在指尖上。
再一次碰觸。
凌若沒想太多,看了會便朝著羅肆至靠近幾步,將下巴抵在他的肩膀。
或許親昵的有些突然,羅肆至明顯的抖了一下。
“別動,讓我靠一會。”
溫熱的氣息噴在羅肆至的脖頸,隨即少女入睡。
好像又入夢了,這對夢魂族人而言,很少見。
從來都是他們主動進入別人夢境,極少有機會自己擁有夢境。
在她耳邊,傳來無數次稚嫩的少女聲,呼喚著她。急迫的,期待的,充滿希望的。
“好困,再睡一會。”
小小的身影出現在眼前,輪廓不夠清晰,無法看清細節,但可以看得出是一位身材瘦削的小姑娘。
身上的衣服一點都不平整,像是隨手剪裁的粗糙料子。
她一步一步靠近,朝凌若伸出雙手。
“姐姐,姐姐,快醒醒呀。”
“不要鬧,真的好困,好累。”
“可是如果姐姐不行來,吟兒就要走了呀。”
“姐姐,姐姐…”
“吟兒?你要去哪里?”
“鬼差哥哥說,吟兒已經游蕩太久,取回神魂后就要去找孟婆婆喝離魂湯,被審判,過輪回。
姐姐你說,上輩子吟兒活得那么慘,下輩子會好過些嗎?
姐姐,吟兒好舍不得你呀,才剛能相逢,就又要離開了…”
困意逐漸消散,這感覺未免太過真實,凌若眉頭緊蹙,覺察到不對,奮力睜開雙眼從夢境中“醒來”。
映入眼簾——
羅肆至,黑白無常,冀北陽。
沒有周霜吟。
剛才聽到的是什么?
“三部生神,八景已明,急急如律令。”
冀北陽緊閉雙眸,掐指拈決,嘴中不斷吟唱咒文。
凌若不敢出聲,生怕打擾。
回想起夢里的聲音,她有些后怕。
人在死后若不能入土為安,魂魄便無法進入輪回,在外面游蕩,成為孤魂野鬼。
吟兒便是如此。
凌若一邊希望能將殘魂集齊,還吟兒一個完整神魂,一邊又不愿吟兒當真這樣死去,進了輪回。
自相矛盾,不知所措。
就這樣又心事重重糾結許久,眾位停止施法,同時看向凌若。
“嗯?有何異…常嗎?”
忐忑。
“并無。”謝必安一臉怪笑著飄到少女附近,“與仙子道聲喜,我兄弟二人已竭盡全力,另一位仙友亦然。”
這哪是道喜,而是邀功。
但只要成功,邀功也無妨。問題是,如果成功,吟兒身在何處?
帶著疑問,凌若掃視一圈,并無發現。
“凌若姐姐,我在這里”
小,卻充滿活力的聲音。
“嗯?”凌若抬頭低頭又扭頭,能找的方位全部看了一圈,仍舊沒有尋到聲音的源頭。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喜都道了,順便告知喜在何處嘛。”
言語間充滿迫切。
也不知是仗著“伸手不打笑臉人”,還是仗著有功在身,謝必安吐著舌頭沒再言語,儼然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凌若無奈,轉而求助冀北陽。
“小丫頭可別看我,這我真不知道。還是頭一次正兒八經以還魂咒將死人復生,真是累!”冀北陽大喇喇的朝著凌若擺擺手,“剩下的事你自己看著搞,貧道要休息會。”
“你們!你們!”
這一個個的邀功邀的也太敷衍,好歹等拿到好處再走,就這么怕她追問嗎?
凌若氣得跺腳,可惜虛無縹緲的靈體,跺不出一聲動靜。
指尖忽然一陣刺痛,凌若將手舉到眼前細看,這才發現有一顆小小的靈光,正在上躥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