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個月來最開心的事莫過于和小聞解開心結,今晚也終于得以睡個好覺。
翌日,凌若早早起來去跟小聞與李大娘道別,后與道兄匯合出村。
水禾村地處偏僻到何種程度呢,群山環抱,唯一通往外界的出口便是這片森林,可是這林子邪得很,她二人多日凈化探查也沒走出個所以然,反而越走越深。當年吳啟便是越過這片叢林來到水禾村,也和小玉多次往返,從未聽村長說水禾村和外界是斷掉聯系。
前幾日凌若和道兄在林中兜轉多日,走的每一處都是未來的新地界,可是無論怎么走都找不到頭,只能越走越深。縱然道兄道法高超也毫無辦法,與當日深陷陣法全然不同,根本探知不到有人法的痕跡,仿佛只是迷了路。
每到一處新地界,林地內的草藥生長的茂密異常。難道是此處靈氣濃郁催使萬物長勢甚好?凌若將此發現告訴道兄。若不是所到之處,藥草都被凌若拔光、采光、薅光而不經意留下一種識路暗號,今日他們還出不去這林子了。
聽聞凌若此番見解,道兄驚覺此人竟有這等洞察與反應。不錯,前幾日凈化同時,他也在尋找和外界連接之處。林內太過平靜,仿佛進入一處被隔絕的空間,沒有敵人,亦察覺不到這股怪異之力緣何哪里,若尋不到突破之法,他二人便會一直被困于此。道兄一身功法卻毫無用武之地,雖面色如常,其實心中已生煩躁。他本不寄希望于別人,沒成想這位姑娘靠著平日觀察摸索出規律,助他破解當前頹勢。
道兄凝神靜氣感知黃符氣方位。
“撞”過太多次南墻,頭也變得鐵的很,積累下的教訓就是——千萬不要探索新路,那里如同沒有盡頭的深淵,看不盡,走不完。吳大夫在回水禾村后的幾十年里應該也經常出入林地采集藥草,想必出口就位于曾經走過的某支路上,而且藥草長勢必然不會太密集。
凌若邊走邊觀察四周植物生長狀態,道兄也施展術法感知凈化符方位,只要附近妖霧氣息淡薄,草藥生長稀疏,就有可能是正確的路。
只是這一行也不算順利,走過幾次錯路,還要重新再來。
林深陰翳,日光透不進來,自然也感覺不到外面時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能隱隱看出一些光亮。凌若激動的拉著道兄迅速前行,果不其然,所行之路有被人多次踩踏的痕跡,兩側也沒生長任何草藥。
“我們快出去了!”凌若激動地跳起來。
“嗯”道兄看著凌若開心的模樣不禁莞爾。
沒走太久,四周樹木愈漸稀疏,道路也越來越寬。道長在前面帶路,凌若跟隨在后,又是走了些時候,終于走到一處寬闊之地。
道兄停了下來,“前面再走不久會有個縣城,你到那里就安全了。”
“欸?道兄莫非不和我一起走了嗎?”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我今日就此別過。”道兄拱手作揖。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該去哪,也不知道以后能做什么,道兄不能帶著我一起嗎?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凌若,非我不近人情。此次出來時間太長,我需趕回去復命了。”若非所在門派有諸多戒律,他也不狠心將一位姑娘扔在外面,何況她還失憶了。
“好吧…”凌若點點頭。
“以你現在懂的醫理,謀生是綽綽有余。若是你想得到歷練,學些本領傍身,我倒是可以為你指條路。”
原本想跟道兄學一招半式防身,如果有機會的話,還希望他能指點指點,把她身上的功法發揮出來。有幾次遭遇危險時,身體出于本能施展過幾次,凌若很確定自己失憶前是有功法在身。眼看道兄現在要離她而去,這算盤是打不上了。不過沒有道兄指點,找別人來幫忙也未嘗不可。
“好啊好啊,請道兄給小女子指條活路!”
“你身上有修習過術法的痕跡,失憶讓你無法發揮。”
凌若瘋狂點頭。
“到縣城后,你可以去東面的道觀,那里會有人幫你的。”
“好。”
“如此,后會有期。”說罷,道兄捏了個決,腰間長劍忽然浮于空中,他一個輕躍便踏劍離去。
嗯?后會有期?天大地大,以后他們還會有機會相見嗎?凌若也顧不上怨喪,當今之際自然是要在天黑之前到達縣城,現在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她可不想道兄前腳剛走,自己后腳就命喪深山老林。
相遇即是緣分,既然他說后會有期,還是相信以后會見到吧!凌若心想,自己一定要變得厲害些,到時候讓他刮目相看!
方才寬闊之地還未徹底出林,好在來來回回就一條路,順著往外走,走了也沒多遠就看到一白色的樓宇,牌匾上寫著三個大字——海寧縣。這里應該就是道長說的縣城了,此地隱于秀麗山川之中,周圍的茂林宛如天然屏障,縣城內一排排白墻青瓦,儼然是溫婉的水鄉。
海寧縣南北貫通,北部高地的山川水形成河流貫穿整個城區,將其一分為二,再一路流向東南,最終匯入大海。順著城內河道就可以望盡彼端,臨近河道兩岸處盡是些做買賣店鋪,河旁的街道上人頭攢動,有叫賣的就有逛買的,還有三兩成群的婦女閑嘮家常,幾個總角小童相互嬉戲,可比水禾村不知要熱鬧多少,沿著店鋪外側呈環狀排著幾列房屋。縣城南北兩端是大型水閘,南北閘門兩側均建有高墻,上設瞭望塔,有官兵巡邏守護,將海寧縣城小心翼翼包裹其中。
站在水閘城門下,看到附近有個城隍爺塑像,興許很久沒人拜祭,像身陳舊,周邊地面散落不少落葉,也沒有人清理。凌若走過去拜上一拜,“小女子初到貴地,往后可得請您多多關照啦!”
第一次遇到這么多人,內心卻激動不起來。縱是萬家燈火亮,卻無一盞為君燃。再熱鬧也是別人的,凌若只是一個旅人,行至于此,孤苦無依沒有歸屬感。剛要哭哭唧唧配合自己凄慘悲涼的經歷,肚子突然不爭氣的“咕~~”了一聲。裝憂郁失敗,還是趕緊解決吃住吧。
老祖宗教我們要與人為善、待人真誠。像是“實誠”吧,這是個好性格、好品德。不過呢,人要太實誠是不適合混江湖的。怪就怪凌若臉皮兒太薄,從水禾村走時,李大娘給她塞了些干糧,凌若硬是推著拒絕了。當初考慮到他們未來生活條件艱難,便沒好意思收,當然也是因為她打定主意跟道兄混,誰知道被拒絕了嘛!吃,她會啊,可是去哪吃?還有住,住哪里呢?摸摸咕嚕咕嚕叫的肚子,更是覺得饑餓難耐。實在不行就在地上挺尸,沒準會有人愿意施舍一些。可是看自己這一身白衣,臟了再洗甚是麻煩,還是算了。
凌若漫無目的的走著,一家醫館映入眼簾。
唔,在這里找份工應該就不愁生活了。凌若如此在心中盤算著,便一腳邁了進去。
管事伙計看到有病人來,先是噓寒問暖,待凌若說明來意,那人連忙拒絕,“我們這不缺人了,你要不瞧病就趕緊走吧。”說著,就把她攆了出去。
“哎,不要我也行…好歹看看我的藥啊…”怎么大地方的人這么不講人情味兒呢。
好餓啊…好困啊…現在就算給我十盤青菜我也能吃得干干凈凈。還十盤,能有一盤我也都很滿足了。凌若有些喪氣,順著城里的巷子七拐八繞的走著。突然有一團東西高速向凌若腿上撞去,“砰”的一聲,隨后傳來“哎呦”一聲。她聞聲看去,咦?是個小朋友。
被撞的是凌若,疼的卻是那小孩。凌若俯下身打算幫小孩看看有沒有傷到哪,誰知那孩子看到凌若的臉后哇哇大哭起來。
嗯?凌若一臉詫異,我長得有那么嚇人嗎?
之前又沒帶過孩子,遇到這種情況她也不知道怎么辦啊!在水禾村時和小聞相處不錯,一度認為自己頗具孩子緣。趕緊想想自己怎么和小聞相處的啊,想啊!想!啊…
在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以往的相處模式后,凌若放棄了。剛才是誰給她的自信讓她以為自己有孩子緣的?明明和小聞相處的也是一塌糊涂。
“唉”除了嘆氣再也找不到其它能表達此刻的無奈,“小朋友啊,你有沒有磕到?”
聞聲,小孩停止抽噎。眼前這位面色淡漠疏離,冷若冰霜,給人難以接近之感,方才與她雙目相接,周身空氣都下降幾分,現在竟然在關心他?小孩狐疑的瞅著她問道,“你不是要揍我?”
凌若哭笑不得,“我為何要揍你?”
“那姐姐你干嘛對我這么兇,臉色太嚇人了!”
欸?我什么都沒做啊,滿腦子都在想如何解決溫飽,哪有心思想別的。凌若一臉尷尬,努力的勾起唇角,牽強的扯出一個笑容道,“別,別怕…我沒有要兇你。”
“姐姐你這笑的也太假了。”
不笑你說我兇,笑了你說我假,這小孩這么難伺候。凌若收回“笑容”看著他,“看你剛才一股腦的撞上來,有沒有磕到?”
小孩看著眼前的大姐姐恢復成剛才面無表情的樣子,的確是讓人難以接近。若非提前知道對方是關心他,還真保不準繼續大哭。“沒事呀!再說是我撞到姐姐的,應該給你賠不是才對。”
“還挺禮貌”凌若莞爾道,“這么晚了怎么還在外亂跑,不回家嗎?”
“我…走丟了…”
“難道你不是海寧人?”
“我跟家人是從北邊的塘溪縣來這避難的,前幾日剛安定下來,還沒摸清縣城的路呢。這不,早上出來幫母親買東西,結果就走丟了…”
“家人沒找嗎?”
“我也不知道…這縣城的房舍彎彎繞繞的,我根本不知道家在哪。”
凌若初到海寧,對此地也不甚了解。剛來時看到房屋錯綜復雜的排成一圈又一圈,的確讓人找不到北。兩人都是剛到此地沒多久,尋人問路這種事兒,她也幫不上忙。不過倒是可以將他帶到縣衙,如果小孩父母發現孩子丟了,定然會去報案。
凌若跟小孩說明了自己的想法,小孩點頭贊同道,“姐姐說怎么辦就怎么辦!”
縣衙在哪,她可是不知道,不過只要走到河道附近就一定有辦法,那里人最密集。到時隨便拉來個路人打聽,便能知曉縣衙位置。路人說,沿著河道一直走,只要找到連接河兩岸的石橋,就離縣衙不遠了。
果然,石橋附近燈火通明,人也比別處多。這塊河岸比別處寬出不少,如同一個廣場,在這的人有飯后歇息的,三兩猜謎答題的,還有一些婦女成群結隊練習舞姿的。而縣衙不在別處,就在這石橋的正對面,立于鬧市之中,甚是顯眼。
凌若拉著小孩走到縣衙門口,剛好看到一位官差大哥出來,趕忙攔住他問道,“不知今日是否有人報尋人?”
“想找啥案子自己去看榜,我這忙著呢,趕緊讓開。”說著,縣衙大哥推開凌若,快步走開。
剩凌若和小孩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走吧,來旁邊看看。”
榜上貼滿黃紙,凌若掃了一圈,在左下角找到一個尋人榜文,榜文敘說情況和小孩的描述大體一致,她二話不說便揭了榜,帶小孩進了衙門。
古話有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像凌若這種招怪事體質倒霉催的,就屬于來的不早,也來的不巧。衙門里的官差奔走忙碌,沒人注意走進來的二人。看來今晚有要事發生。
二人在府衙內等了一會,才終于看到個文人模樣的人走過來,“我是海寧縣衙的師爺,你二人來此何事。若是報案鳴冤,還是明日請早。”
“非來報案,也不是鳴冤。”說著,凌若將揭下來的榜文交給他,簡要說明狀況后,師爺便派人去尋小孩父母前來領人。
“二位稍等片刻,我這就派人去尋。”
“如此,有勞師爺。”
等一會也是等,再等一會還是等。無所謂,找了一圈人,肚子早就餓過勁,現在反而不覺得餓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因禍得福?凌若自我安慰著,不過好像這個詞不能這么用,應該是物極必反。
沒多久,一對年輕夫婦小跑著來到縣衙,年輕婦人看到小孩一把抱過去,“你可嚇死娘親了!”
看到小孩成功和父母團聚,凌若放了心,現在該考慮她自己的問題了。凌若對著夫婦說了一聲,正欲離去。小孩父親趕忙叫住她,“多謝女俠相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請你務必收下。”
欸,還有東西送我?她幫忙是下意識的行為,并不圖報答。凌若剛想拒絕,旁邊師爺發話了,“你既然揭了榜,現在完成上面內容,理應收取酬金。”
沒想到隨手幫忙竟還有東西拿!收吧,有點不好意思。不收吧,囊中羞澀,酬金或可解燃眉之急。原本內心還有些掙扎,師爺一語倒給了她臺階下。既然是“規矩”,那就不用推脫啦!
凌若接下小孩父親遞過來的錢袋,里面是幾塊碎銀,數量不多倒也夠她幾日吃住用度。收下后,凌若便道別離去。
臨行時,小孩對著凌若喊了一句,“姐姐,有空記得來找我玩呀!”
凌若沖著他點點頭。
既然完成榜上內容就能獲得酬金,只要每日一揭,就不會餓死!今天真是好運眷顧,恰好有個迷路的孩子被她撞上。原本可以撒手不管的事情,若非出于善意的堅持,便不會陰錯陽差的知曉維持生計的方法。所以說,人還是要善良呀。
不管啦,先吃飽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