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顏回早出晚歸,似乎在找什么。
是夜。
秘境內的引魂幡被容徽和章遠道銷毀大半,只剩下日照寺那面未曾清理。
“每日循環往復的處理這些怨念,怎么也不見的它們少一兩分?”
章遠道揮出本命仙劍,炫目的藍光虎山而過,成千上萬怨念化為藍色熒光,星星點點的落在樹葉上,一眼望去,好似碧綠的河床上鋪滿了光芒璀璨的藍色星光,風吹,揚起大片大片藍色星浪,夢幻漂亮。
容徽腳底則是一望無際的金芒,蹙眉道:“不眠不休度化這些怨念一個多月都不見他們消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怨念在源源不斷的生產。”章遠道突然叫起來,“誰這般喪心病狂!”簡直有病!
容徽望向日照寺,“去那邊看看。”
她和章遠道嘗試過硬闖秘境的結界。
力道揮出,碰到結界的瞬間,理解反彈,險些造成地震,兩人才急忙收手。
章遠道頷首。
兩人御劍飛向日照寺,遠處隱隱約約有金色佛光。
湊近一看,一千多丈的佛陀法相慈悲的望著眾人。
大梵佛音低沉的響起,咒語將整個山谷點亮。
金色的佛咒凝結成的結界將兩人罩在其中,金剛罩外有黑氣冒出,非常危險。
光芒中心隱隱約約看到兩個模糊的身影,很熟悉。
一男一女,兩人親密的交纏在一起,密密麻麻的黑影從兩人身邊飛出。
隔得遠,容徽看不清兩人的模樣,只覺得眼熟。
“五長老,你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手段用得真好!”
容徽看著面色鐵青的章遠道,皺眉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問我什么意思?”被欺騙的憤怒涌上心頭,章遠道指著那個纖細的背影疾言厲色道:“你一邊假模假樣的騙我跟你消除根本消不掉的怨念和戾氣,另一方面凝練出竅的元神與明修親親我我,卑鄙無恥!”
章遠道心態崩了!
什么世道。
太氣人了!
他怒氣沖沖的飛到金剛罩前,用盡全力狠狠的劈下去。
“破!”
金剛罩堅硬的程度超過章遠道的想象,持劍的手震得虎口發麻。
憤怒的火焰抵達巔峰。
章遠道雙手結印,念念有詞,霎時間藍光大作,滔天巨浪洪勇而出,直擊金剛罩結界。
“嘭!”
金芒與藍光交匯瞬間,氣浪翻卷。
容徽輕身飛向上空,避開氣浪。
章遠道被奇異的力量反噬,避之不及,恐怖的氣浪狠狠的砸在他身上,只聽幾聲肋骨斷裂的聲音,他口噴鮮血,被氣浪裹挾著猛地撞上后面的山峰,沖進山體內,痛死過去。
容徽在空中觀察片刻,恍然大悟。
雖然金剛罩里的不是容徽的元神。
卻是李顏回。
這段時日,李顏回一直幻化成她的模樣接近明修。
容徽和章遠道不分晝夜的想方設法破開秘境結界,忙得不可開交,實在沒時間過問明修的事。
容徽飛身進入被章遠道撞出幾十米深的坑里,將他扯出來,扔回南院,而后火急火燎的回到山谷。
此時,山谷中寶相莊嚴的佛陀法相光芒暗淡,應該是明修受重傷所致。
容徽靠近金剛罩,喚出流云,銳金之氣瞬時爆開,“開!”
“噹!”
響徹云霄的聲音炸響,大地震顫。
然而金剛罩依舊完好無損。
容徽擔憂李顏回的處境,發了狠,她雙手結印,不惜暴露三昧真火,喚出火鳳法相沖擊金剛罩。
山谷內的滔天烈焰將符玉,劉湛還有王宏宇等人吸引過去。
眾人望著空中吞吐火芒的火鳳法相,了瘋似的,隨風四處亂竄,肆無忌憚地吞噬著一切。
火,到處都是火。
火海隨著主人的催動越少越烈,整個天空都被燒著了。
秘境結界在天火的焚燒下如消融的千年寒冰,空中出現團團云霧。
封神學院附近的溫度上升十幾度,花草樹木的葉片焦黃,翻卷,大地出現一條條裂痕,整個世界仿佛都被點燃了,弟子們衣服莫名其妙著火。
“是三昧真火!”符玉凝結出結界保護劍靈派弟子,扭頭對王宏宇道:“快去南院叫章長老,只有他有能力讓五長老停下來!不然咱們都得死!”
章遠道和容徽都是出竅境修為。
他們這些元嬰境的根本不敢靠近半分。
一個境界一層天。
符玉不知容徽哪兒發生了什么事,只能做出當下最正確的選擇。
王宏宇拍拍衣服上的火星子,用最快的速度趕往南院。
南院的情況和北院相差無幾。
劉湛和時運咬緊牙關,抵抗來自出竅境大能的震懾和威壓之事,還要用靈力維持結界,保護青云宗弟子。
“章長老呢。”王宏宇著急詢問,“他在哪兒?”
劉湛剜了他一眼,沒工夫搭理他。
時運喘了口氣,無奈道:“師父他老人家被秘境里的某種陣法反噬,暈過去了,你們五長老在干什么!她在發什么瘋!”
流火一道一道砸在王宏宇腳邊,他跟個螞蚱似的上躥下跳,可憐又可笑的避開流火攻擊。
這玩意兒,落在肩頭上,半個肩膀都能把你融了。
若是運氣不好落在腦袋上,直接灰飛煙滅。
“我哪兒知道。”王宏宇一臉懵逼,他看著被流火砸中化為輕煙的陣靈,臉色大變,把腿就往王洛所在的院子跑,“爹,娘,你們在哪兒!”
劉湛見王宏宇跑了,面色更加難看。
王宏宇找到王洛和方憐昕的時候,兩人正在商量千鈞鼎最后所需要的材料。
巴掌大的千鈞鼎兩側放著零零散散的煉器礦石,符紙等等。
“爹娘,別研究了。”王宏宇撿起千鈞鼎往懷里揣,一手拉一個,凝出薄弱的結界跑回北院。
幾人一個多月下來,已經熟悉了。
方憐昕站在符玉支棱起來的結界內,望著空中浴火的容徽,冷聲道:“封神學院的結界不能破。”
“為什么?”方宏宇不解的問,“破了結界我們就能出去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爹娘你們別擔心,兒子長大了,能保護你們,一定你們回通靈宗!”
想到父母的魂魄被鎖在此處作為陣靈飽受折磨,王宏宇很難受。
方憐昕看著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兒子,忽然笑起來,“傻瓜,五長老這一兩個月早出晚歸你還不知道為什么嗎?
她肯定知道三昧真火能打開結界,不用三昧真火灼燒說明她自己也沒把握。
而且,封神學院下鎮壓著一個兇悍異常的鬼修。
解決這個鬼修之前結界破碎的話,中洲將迎來最恐怖的劫難。”
方宏宇呆呆道:“娘,你知道這些怎么不早說。”
這樣的話,五長老也不會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
方憐昕望著被容徽燒得薄如蟬翼的結界,走到模樣清秀的王洛身邊,親昵的拉起他的手,嘆息道:“不是我不說,我也才記起這些事來。”
王洛反手與妻子十指相扣,他稚氣的臉上有不符年齡的沉穩,與王宏宇初見那個哭哭啼啼的男人判若兩人。
王洛沉聲道:“五長老將結界燒得薄弱我們才記起這些事的。”
“那你們記起來是誰將你們困在這兒折磨了嗎?”
王宏宇憤憤然道:“請將仇人的名字告訴我,我要將他抓出來,千刀萬剮!”
想到爹娘日日夜夜在此受苦,王宏宇急紅了眼。
此時王洛夫婦給他的感覺徹底變了樣。
之前,王宏宇和父母的關系就像朋友一樣,他帶著符玉和李顏回為父母愛情助攻,看他們重新認識對方的優點,和諧相處,到心意相通,最后接受有自己這么大的兒子。
在秘境里,王宏宇享受到了從未有的親情,父母的疼愛,彌補了他一百多年缺失的愛,更是心疼兩人的遭遇。
王洛拍拍兒子的肩,笑起來,“我和你娘都是自愿的。”
“什么?!”
符玉和王宏宇異口同聲。
劍靈派弟子們也驚訝的望著王洛和方憐昕。
自愿作陣靈,被他人奴役?
方憐昕從王宏宇哪兒拿出千鈞鼎,捏捏兒子的臉,笑道:“一切要從兩百年前,封神學院最后一屆院長,他從海外仙山瀛洲運回三根沖天石柱開始說起。”
瓊州的修行方式與其他地方不同,走的時候家族修仙的路子。
方憐昕從小都被家族當做族長培育,自幼和通靈宗四公子王洛聯姻。
方家是瓊州最強的煉器家族,作為少族長,方憐昕必須在二十歲之前練出舉世無雙的法器,向族人證明她有實力帶領家族邁向輝煌。
方憐昕天賦極高性格暴躁,最不喜歡王洛那種溫柔體貼之人,在她眼里,男人就該器宇軒昂,溫柔在她眼里等同懦弱。
方憐昕身負家族榮譽,勤于修煉卻遲遲不得法門,練出來的仙器普普通通,不得寸進。
此時恰逢封神學院招生,又是佛道儒三家聯合開辦,便悄悄的去了瀛洲尋求突破,沒想到王洛也在。
兩人在封神學院低頭不見抬頭見,經常出去歷練,方憐昕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碰見未婚夫,漸漸的感受到了未婚夫的溫柔體貼,在歷練中知他并非軟弱之人,心有城府,足智多謀,兩人關系日間密切,心意相通。
封神學院院長一年一換,佛道儒三種道法各輪一次。
當輪到儒家之時。
院長從海外仙山瀛洲運來三座石峰安置在學院背后。
從那以后,學院怪事頻出,不少弟子離奇死亡。
緊接著,封神學院在某次祭祀中得罪天道,天神降災,將封神學院推到海中,讓海嘯,狂風,以及雷電劈了整整半年。
半年之后,封神學院才慢慢的回到原來的地方。
“學院回歸后,明修第一個發現異樣。”方憐昕不疾不徐道:“當時我和王洛在南院商量回瓊州成婚之事,意外闖一座蓮池,碰到了明修圣僧。”
王宏宇聽故事入迷了,忙問:“后來呢?”
“蓮池里面養著佛家圣物佛印金蓮。”方憐昕想到當時的場景,仍舊心有余悸,“金蓮之下本無任何東西。
但下面卻是藏污納垢之地,蓮池地下不知何時有了一座血海地宮,數千萬陰魂從里面蜂擁而出。
若不是明修壓著,只怕封神學院早已經成為死地。”
“血海地宮哪兒來的?”王宏宇猜測道:“不會是封神學院被移到海上的那段時間吧。”
“不愧是我兒,真聰明。”方憐昕收斂笑容,神色嚴肅道:“當時我學藝有成,已經能練出不錯的仙器。
我和王洛商量幫明修煉制一方能容納血海地宮里的爐鼎。
明修負責度化,算是我們給修仙界獻出微不足道的力量。”
三人相互約定,然后有了來往。
明修將此事告知封神學院院長,院長看了眼便走了,不放在欣賞。
三人商計,學院不管他們不能不管。
明修和方憐昕負責煉器和度化,王洛心思機敏,負責調查血海地宮的來源。
經一番努力,三人發現血海地宮來自瓊州某處,并且發現了陰陽香爐聚靈陣的布陣圖,從而判斷有人將封神學院變成了煉陣之處。
“我們本打算將這件事告知天下,讓中洲,佛門圣地和儒道世家派人來處理這棘手的東西,誰知院長提前將此事公之于眾,并且用言語激起弟子們的熱血,哄騙他們簽下活死人陣契約。”
由此可見,是誰主導的非常明顯。
王宏宇道:“你們明知道是陷阱,為什么要簽?”
“當時你外公病重,我和王洛不得不回瓊州,又擔心明修孤立無援,便簽下契約啦。”
方憐昕失落道:“我和王洛回到瓊州沒多久,封神學院突然傳來感染瘟疫之事,封鎖學員,禁止任何人出入。”
“當年瓊州暴亂,你三伯父怕我們出事,便安排船只送我們出海,結果遭到了學院的追殺,魂魄回到封神學院,才知道這一切都是陰謀,最后一任院長方行云是蓬萊閣鬼修。”
“我和王洛回到學院的第一時間便是去尋明修,他給了我們兩顆蓮子,我們服用后身體才不會被結界上空的怨靈奪舍,副作用便是,只有一天的記憶。”
所以,方憐昕的記憶停留在她追著明修求問千鈞鼎的那一刻。
年復年,日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