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酬結束時已經接近十一點,葉國禮將孟清雨送回去。
孟清雨在小區門口下車后,朝給她打開車門的葉國禮微笑地說了聲:“謝謝葉生送我回來,您也早點回去休息。”后便翩然而去。
看著她裊娜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葉國禮掏出煙盒抽了根煙想要點上才發現打火機在車里,正欲轉身去拿,眼前火光一閃。
他就著火光點上煙,狠狠地抽了一口吐出濃煙,聲音在煙霧中模糊了幾分:“老林,你有無覺得她像一個人?”
司機老林年紀與他相差無幾,也是襄城人,從葉國禮開始在S城扎根,他便給他開車至今。
老林并不是個多話的人,平時跟葉國禮談話也沒有非常深入,但葉國禮卻一直很信任他。
老林看著抽煙的葉國禮,沉默了一會兒后才開口,卻只是一句:“葉生,很晚了,該回家了。”
葉國禮問這句話也不是要從老林口中得到什么答案,他只是,迷惑了許久,卻始終不得其解。
將只抽了幾口的煙按掉后,他上了車,拿出手機打羅依蓮電話。
那邊的羅依蓮正在化妝鏡前做保養,聽聞手機便讓葉璃看是誰電話。
正在客廳沙發上刷新聞的葉璃放下筆電進房,拿了母親置于床頭的手機,看到是父親電話便接了起來。
“爸。”
“璃兒,把電話給你媽,我有事同她講。”
“爸找你。”葉璃將手機貼到羅依蓮耳邊。
“什么事?”羅依蓮邊輕拍著剛涂上臉的護膚霜邊問。
“你那邊的事情處理得怎么樣?幾時可以回來?”
羅依蓮手指頓了頓,“發生什么事了?”
“陸家邀請我們后天共進晚餐,商談臻臻與陸懷遠訂婚事宜。”葉國禮不緊不慢道來。
這邊聽著的羅依蓮與葉璃卻是被驚訝到了。
訂婚?
這么快?
這一夜,遠在新加坡的羅依蓮母女住在酒店奢華舒服的大床上卻怎么也無法安眠。
羅依蓮心中所記掛之事并非陸懷遠與葉臻訂婚之事,而有其它。
葉璃卻是為了他倆之事,心中凈是說不出的郁悶,其中夾雜著的嫉妒與不甘更是讓她輾轉反側。
這一夜,葉國禮回到家門口卻不下車,讓老林調轉車頭往公司而去。
這一夜,孟清雨穿著單薄的睡衣躺在陽臺的躺椅上,望著天上的明月不知在想什么。
這一夜,葉臻摟著妹妹小巧的肩膀,在她耳邊輕輕地道:“曦曦,姐姐要跟陸生訂婚了,你高興嗎?”
葉曦在姐姐懷中點頭:高興。
翌日早上七點,陸懷遠準時來接葉臻。
昨晚葉臻有問他怎么回襄城,他說開車。
但是車子出了市區卻直接往機場方向而去。
葉臻驚訝地望著他:“我們這是去哪?”
陸懷遠指了指車窗外明顯的路標:“機場。”
葉臻:“…”
他們要自己飛回去嗎?怎么飛?
陸懷遠淡淡一笑,“坐飛機。”
“陸生剛剛在襄城投建的新機場嗎?”葉臻搖頭笑。
陸懷遠摸了摸下巴,“這個正在考慮中。不如趁這次回去順便考察一下怎么樣?”
葉臻拍他手臂:“人家是認真的。”
陸懷遠:“我也是認真的。”
葉臻:“…”
再認真,也不可能今天就能飛啊。
陸懷遠將她的手握進掌心把玩著:“襄城沒有機場,錦城有。”
襄城未建有機場,但距襄城一百多公里的錦城有,但是——
“S城至錦城的航班只有晚上一班。”所以,他們是不是出發得太早了 “昨天我剛向空管局申請了私人航線。”
葉臻:“…”
貧窮果然會限制人的想像。
葉臻沒想到自己坐直升機時沒事,但第一次坐他的私人飛機卻暈機了。
興奮的心情沒保持幾分鐘,她便全身暈呼呼地靠在陸懷遠懷中。
“閉著眼休息,我給你講故事,嗯?”
陸懷遠心疼地撫著她蒼白的臉蛋,正考慮晚上回來要不要換個交通工具?
葉臻連應聲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這么趴在他胸口,鼻尖是清爽而熟悉的男性氣息,耳邊是他一聲聲沉穩的心跳聲,伴隨而來的他低沉又溫柔的聲音——
慢慢地,她整個人感覺好了很多,頭也沒那么暈了,在他緩慢的聲調中,嘴角揚起了一抹甜蜜的笑容。
從S城到錦城的航程只需一個小時,從飛機上下來,葉臻臉色雖然還蒼白,但精神還不錯。
從錦城開車回襄城,全程高速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
一路上,葉臻都在同陸懷遠講襄城往事。
“你以前有來過襄城嗎?”
車子進入襄城時,葉臻問道。
陸懷遠望了眼車窗外一排排整整齊齊的桂花樹時,眼神深處閃過深濃的笑意——
“來過幾次。”
葉臻好奇:“幾時?跟誰一起來?公事還是私事?怎么沒聽你講過呀?”
陸懷遠嘴角輕揚:“這么多問題,讓我先回哪個?”
葉臻:“一個一個來啊。”
似是陷入遙遠的回憶中,陸懷遠的聲音低沉而緩慢:“第一次來,是15年前,那時候我大學畢業準備離開德國去美國念研究生,回家了一趟,正好我姐要過來,我便開車送她…”
葉臻將下巴靠到他肩膀上:“你來襄城怎么沒去看星辰?沒時間呀?”
陸懷遠側過頭看她,“你怎知我沒去看過她?”
葉臻不信:“星辰在襄城時,我們一天至少有16個小時在一起,有時候她還會賴在我家同我睡,什么事不跟我講?”
陸懷遠笑:“小孩子忘性大,無關緊要的一面,說不定轉眼就忘記了。”
“會嗎?”葉臻表示懷疑。
但是以星辰的性格…
15年前,她們倆正好上小學,那時候星辰的媽媽好像回來過一趟,但是來去匆匆,只帶她出去吃了個飯便離開了。
第二日星辰去學校時講她媽媽趕回去看忽然生病的妹妹,說著還舉起她昨天在學校碰到課桌破皮的手臂埋怨:她好像不是親生的一樣。
對于舅舅,只字未提。
“怎么不會?”對于葉臻的疑問,陸懷遠微笑著回應。
葉臻追問:“那后來幾次到襄城,你還有去看過星辰嗎?”
“后來啊…”陸懷遠臉嘴角的微笑一直掛著,“后來再來襄城,星辰已經出國了。”
葉臻‘哦’了一聲,不知是明白了還是帶著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你來襄城這么多次,我們竟然無緣碰上。”
也是,人海茫茫,每天擦肩而過的人那么多,真正有緣認識的人又有多少呢?
“現在碰上也不遲。”他伸手橫過她肩膀,將她的頭移下來靠在他胸口,與他一同望著車窗一片金黃的桂花輕聲道:“看,花開了。”
如同那一年,他第一次來襄城,滿眼都是燦爛的金黃…
八月初的襄城,天氣依然炎熱。
他們抵達墓園時已經接近十點,陽光明晃晃地刺眼。
陸懷遠一手撐著傘一手牽著她一同往上,司機提著祭祀用的鮮花與水果跟在后頭。
到達媽媽墓前時,葉臻已經滿頭是汗。
陸懷遠讓司機將東西放下后便讓他上等著,葉臻擺上鮮花與水果時,陸懷遠蹲在她身側給她拭額上的汗水。
擺好東西,葉臻點上一柱香,插上:“媽媽,他是陸懷遠,我帶他回來看您是我們準備要訂婚了,他對我,對妹妹都很好,您放心,以后無論遇到什么事情,我同妹妹都會好好過。”
話至最后,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陸懷遠也點上一柱香,重重地叩首輕聲道:“伯母,我是陸懷遠,在您面前我鄭重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她,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請放心將她交給我。”
葉臻含在眼里的淚溢出眼眶,她側過頭來,與他四目交接,兩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祭拜完母親,葉臻又帶陸懷遠去爺爺嫲嫲那里。
兩位老人家也安葬在這個墓園,只是在另一個山頭。
拜完兩位長輩已接近中午,太陽光照射得更是猛烈,就算有傘撐著,葉臻一張小臉還是被曬得紅通通的。
回到車上時,陸懷遠用毛巾包著冰塊給她敷臉。
陸懷遠手機響時,葉臻推開他的手,“我自己來。”
其實不敷冰塊,幾個小時后也會好的,但他不放心,她便由著他好,反正敷著冰塊其實也很舒服就是了。
在他接電話時,他們的車子正好駛出墓園,一輛黑色車子同時到來,在入口與他們交會。
葉臻漫不經心地往外看了一眼,同來人的目光剛好碰上。
“爸…”
葉臻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相對于葉臻的驚訝,葉國禮似乎并未訝異女兒回來。
他點了點頭,“我上去看看你媽,等會回家再說。”
葉臻沒等葉國禮下來便率先離開。
原本中午他們約了沈寒川出來吃飯,但因為葉國禮的忽然回來,陸懷遠同葉臻與沈寒川只能改約下次。
回家之前,還是去附近菜市買菜。
不同以往回來時的一個人,這次有陸懷遠陪同,葉臻滿耳都是:“你男朋友真是帥。”“幾時結婚?”之類的話。
葉臻一路微笑以對,‘謝謝’不知講了幾次。
“讓你不要跟著去了。”
“嫌我丟人啊?”陸懷遠不以為意。
“是我丟人,人人都夸陸生英俊帥氣有型,無一人夸我青春貌美無雙。”
“昨日在W鎮,貌似人人都夸葉小姐年輕貌美知書達禮,人人心中大概都在想,陸家阿遠怎地吃了一嘴嫩草?”
葉臻被他逗笑,原本有些憂郁的心情瞬間全都散了。
回到闊別數月的家,家具上蓋著的白布都蒙上一層灰塵。
兩人分工合作,葉臻掀開白布整理房間,陸懷遠則去廚房準備午餐。
兩人各自忙碌時,葉國禮回來了。
他開門進來時,葉臻正好端著剛泡好的茶出來,見到他,叫了聲“爸”后,便轉身回廚房,接手陸懷遠手上未做完的事情,讓他出來同父親坐一會。
反正她與父親坐在一起除了幾聲平常的問候,也沒其它要講的。
陸懷遠將身上的圍裙解下來,幫她穿上,出來之前還在她額上親了一下,說了聲:“辛苦葉小姐了。”
話說準岳父看女婿,越看越不順眼。但是,葉國禮看陸懷遠可沒有半點不順眼。
兩人就算不是翁婿關系,只要愿意,坐在一起喝茶也能聊很多話題。
不過,今日他們不談公事,不談時事,只談家事,談葉臻小時候之事。
其實葉國禮對葉臻小時候的事情記得并不多,她到S城之后,與他又生分了幾多,父女倆的交集其實很少。
所以,他能談的,都只是葉臻在襄城一些瑣碎的片段。
最后,似是想到什么,葉國禮將陸懷遠帶至書房,里面除了書,兩面墻壁上貼滿葉臻獲得的獎狀,還有一個小書架專門擺放著好多獎杯。
陸懷遠饒有興致地一一看過去,每看到一次她的名字,他都能感覺得到心中滿滿的身為人‘夫’的自豪。
陪同他進來的人父葉國禮先生感嘆了一聲:“從小到大,臻臻一直是個努力認真,做什么事都不用大人操心的孩子。”
陸懷遠的手指撫上獎杯上她的名字淡淡地回應:“以后她的事,我來操心。”
葉國禮被哽了一下,有些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