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熱的好像發了狂,太陽剛一出來,就像著了火似的將大地烤成了一個巨大的蒸籠,水落到石板路上,馬上就會被烤干。灰塵在空氣里漂浮著,天地間一片灰蒙蒙的。
路邊的柳樹葉子掛著層灰土在枝上打著卷,枝條一動不動的無精打采地低垂著。
這樣的天氣,即使是揭不開鍋的窮苦人,也不會出門。這樣的天氣,壓根就巡不著什么生意買賣。
那怕就是在碼頭上,只要今天還不至于挨餓,那些碼頭苦力也都懶得去干活,至于小商販們也懶得張羅買賣。
在碼頭附近的一個大院里,木柵欄圈成了一個圈,說是木柵欄,可實際上卻是一個大木頭籠子內,這里頭關著幾十個男子。
這些人平日里也是街面上大有面子的角色,可今天全成了階下囚,哪個是英雄,那個是孬種。在這個時候,都不重要了。
天熱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睜開眼睛,李成東簡直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身處的地方。
我怎么就落得這個下場了?
他覺出從臉到腳都被熱氣圍著,連手背上都流了汗。嘴唇發干的他,只想喝水…可這里那有水。
抬起頭來,那邊緹騎們在涼亭里納著涼,可他們呢?只能在這里讓太陽曬著。
收回目光,看到一旁的刀痕臉,李成東怒道。
“他么的,都是你這個雜種坑了老子,誰讓你他么的開槍的!”
“開槍?”
刀痕臉冷笑道。
“老子要是不開槍,能干過得你們這些地頭蛇。”
“還他么的地頭蛇,現在好了,你他么的開了槍,老子們也跟著一起被流放了,流放…再也回不來了…”
流放!
對于大明的犯人來說,從乾圣元年起,他們就不能再呆在國內了,為了促進殖民地的開發,所有的犯人都會被流放到海外殖民地。
而輕刑犯可以在眾多的流放地中選擇一個。
這些個流放地分別是:臺灣,那里離大明最近。河口,也就是后世越南的胡志明市一帶,南天門,也就是后世的新加坡以及馬來半島,再就是歸化,也就是斯里蘭卡。
當然,后來又多了承化省、豫章郡、新英格蘭,甚至天竺沿岸的部分城市以及非洲沿岸的一些據點,這些都是海外殖民地,都需要流放犯。
這么多流放地的好壞是一目了然的,最好的肯定是臺灣,那里距離大明最近啊。
只隔著一條小小的海峽!
所以呢,大多數人都希望到臺灣。去臺灣,這輩子興許還有回中原的機會——其實,按照官方的解釋,那怕就是被流放到非洲西海岸的鯨港,這輩子也有機會回國,只要他們在服完刑期后,有錢買船票回家就行。
根據官方給的錢,流放犯每個月的勞動報酬和生活補助金,大概在五錢左右,也就是只夠吃飯的,個月能剩下幾十文錢,已經是老天保佑了,攢船票回家?簡直就是做夢。
臺灣好壞離大陸近,一張船票只要幾兩銀子,家里人能負擔得起。但是其它地方,去了不是不許你再回來,就是準你回來,你那有錢能回得來?
所以他們得世世代代留在殖民地了!
所以,但凡是流放犯都希望去臺灣,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有不少人去了臺灣,但是后來,臺灣卻從流放地上取消了。
甚至再后來,就連承化省,也就是緬甸那地方,也停止接納流放犯了,還有河口,還有…流放的地方越來越遠了。
那怕就是只判半年的苦役,那也得流放到南天門去。
半年刑期滿了之后,能買得起船票的,當然能回來,要是買不起,得了,找個土人女子當婆娘,好好的世世代代扎根南天門,為大明的拓殖事業奉獻吧!
不過,現在,他們都是重刑犯——三年刑期以上的重刑犯。壓根就沒有選擇的權利,刑部那邊早早的就給他們安排好了去處,那邊是按人頭的分好的地方,一個流放地每批500個犯人,至于犯人輪到那是那,遠了近了都是命。
盡管嘴上罵著,可是李成東他們卻都沒有起身朝著對方收拾過去,不是他們不想起,而是他們都戴著腳鐐,十幾斤重的腳鐐束縛著他們所有人,別說是打人了,就是想起身都不容易。頂多也就是嘴上罵上幾句。
就這樣,在太陽底下被曬的昏昏沉沉的他們,一直在那里等著,等待著,等到他們渴的都受不了的時候,看守才會提著水桶過來,給他們一些水喝。至于飯,也就是一些剩飯剩菜而已,能吃飽就已經老天保佑了。
兩天后,船終于來了,五十多號犯人眼巴巴的瞧著那艘大船。他們知道,很快,就會做上船,離開大明。離開神洲大陸。
“徐,徐爺,這,這船要把我們帶到那啊?”
常年在碼頭上混著的李成東,倒也認識看守,于是便和看守套著近乎。
“去那?聽說是去什么豫章郡。”
看守直接了當的說道。
“豫章郡?那在什么地方?”
“遠著呢!聽說做船都得一兩年功夫,反正吧,你小子過去了,就別指往回來了,我說,你打小就在這街面上混著,難道就不知道不能動槍的規矩,動了槍,肯定是要流放的。”
“徐爺,又不是我動的是槍,是別人動的。”
“一樣,誰讓你們打起來了?反正吧,你這一過去,肯定是回不來了,我看你爹媽他們也沒過來,估計也是打心眼里不想再看你,等到了那個什么豫章郡,好好安生過日子,千萬不能再犯糊涂了,人哪,那能就這么瞎混胡混呢?你小子要是不胡混日子,又怎么會落到這步田地…”
豫章郡!
那在什么鬼地方?
在路上就要走上一兩年,那鬼地方得離大明多遠啊!
可無論他愿不愿意,李成東都得去,和所有人一樣,那怕他往日里膽大包天,可最后也是哭著上的船。
因為他知道,他這輩子再也別想再踏上老家的土地了!
到最后,在即將進入船艙的時候,他又一次回頭看了一眼安慶城,瞬間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