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圣二年應該會是個好年頭吧!
天下幾乎每一個老百姓都在心中如此這般地祈禱著。
去年五月,陛下在京城登基,定年號為“乾圣”,隨后吳三桂等多員大將率軍西征,陜西月余時間便告克復。
十數萬流賊,從河南逃到陜西,又從陜西逃到了關外。
那怕是報紙上說著“虜寇合流”,可無論是虜也好、寇也罷,都被打到關外吃沙子去了。這些消息都讓老百姓覺得太平日子就快來臨了。
天下太平了!
隨著新年的到來,盡管硝煙還未散盡。但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卻徹底打亂了人們除舊迎新后的喜慶氣氛…陛下將遷都南京!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北方的人們心情而緊抽,卻讓南方的士兵時而又欣喜若狂,時而緊張非常。而這種的焦慮不安的心情,在乾圣元年臘月上升至了極點,而對于已經登基一年的朱國強來說,他壓根就不會因為臣民的反應而動搖自己的意志。
去年到了京城之后,先是擇期登基,然后重新改組朝廷,在南北兩京朝廷以及地方起用了一些較為精明能干的大臣。不管這些人是否被清議所指責,是否曾經犯過這樣那樣的罪,不管是他們有沒有考中進士,只要對國家有用,斟酌之后,就會起用他們。
也正得益如此,朝局迅速穩定了下來,而南京的工匠也是日夜趕工,在乾圣元年冬天到來前,已經將南京皇宮主殿以及各衙衙署重建或整修完畢。于是乎,趕在運河結冰之前,朱國強就急急的宣布遷都南京了。
一同遷都的除非京城的文武百官之外,同樣也有隨行的京營官兵,其實,乾圣朝并沒有“京營”,也沒有京軍,而是以十萬官軍編制了中央禁衛軍,于京城周圍駐防。也就是在這時候,南京軍戶安置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安置軍戶需要土地,土地從那里來?
南直隸,除了鳳陽、穎州、海州等地因為東虜、流賊橫行,導致人口驟減、土地荒蕪,有大量的土地可以安置軍戶外,江南,那地方可是人口稠密,人多地少。
安置軍戶?
往那安置?
于是乎,抄沒降虜勛臣、官宦田產,就成了當務之急。有了地,就可以安置軍戶了,而且那些南京勛臣的地,真不少啊。
足足有上千萬畝!
安頓十萬軍戶,都還有剩的!
抄沒勛臣田地這個差事,是由方以智辦的,他是刑部侍郎,直接領的皇命。
為啥要抄沒勛臣的田地?
不僅僅是因為那些有勛臣降虜大罪,而且軍戶需要田地安置,更重要的是——為了告訴天下,從賊也好,降虜也罷,不論身份貴賤,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當初在南京殺那些投降建奴的勛臣時,動手太過倉促,所以只抄了家中的浮財,于是又開始了第二次抄家,曾經被忽視的城外的別業,各地莊園,都要查抄范圍內,還包括他們在各地田產。
在剛遷都的這幾個月里,雖然談不上雞飛狗跳,可那些曾經與國同休的南京勛臣后代們,確實過得生不如死,可他們壓奶就沒有地方申冤去。
通虜的罪名是死的!
沒有誅殺全家,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等待他們的,只有一個選擇流放。
原本抄家的事情非常簡單,但是隨著的抄家的深入,看似簡單的抄家開始節外生枝了。而枝節就在田上。
“陛下,除爵勛舊也好,官紳也罷,表面上擁有的田地,并不符合實際,”
“哦?藏匿田產也屬正常!”
面對方以智的稟報,朱國強說道。
“不是藏匿,以魏國公家為例,按抄得的地契來看,魏國公家有田地不下二十萬畝,分布在南直隸、湖廣以及河南、山東、北直隸等地,但是這二十萬畝田中,至少有十八萬畝都是數百年來,外人投獻來的,只是名義上屬于魏國公家,實際上卻是屬于個人,按歷年的作法,都是勒令主家退田…”
不等方以智說完,朱國強反問道。
“退田?退什么田?那些田有多少是強占的?苦主是誰?當年怎么強占的?到底是強占,還是投獻,方以智,你說說!”
陛下的反問,讓方以智一啞,一時間居然說不出話來。
“朕出身藩府,自然也知道“投獻”,就是德王府,也有人投獻土地,我記得天啟六年,就有人舉家投獻德王府,獻田兩千畝,至于強占,朕本家德王府,還強占過百姓的房宅哪,占到了嗎?德王府西北角缺的一塊,沒瞧見嗎?”
濟南德王府大院西北缺一角,此處原本是居民毛氏的宅院。早年間德王為擴大王宮,以巨款買毛宅,毛氏不受,激怒德王,就把毛家二子抓進王府,毛二也是剛烈之人,不惜以死抗爭,投湖而死。于是鄰舍群起,向德王提出抗議,德王不得不讓步。因此直到現在王府都是缺一角。
“濟南六月初一的會怎么來的?老濟南人誰不知道?不就是每逢六月初一毛二投湖那天,濟南百姓都會聚集湖上劃船擺貢,紀念毛二。甚至一直延續到今天!濟南士人王象春前幾年不還特意為毛二之舉寫詩贊頌,詩云:“咸陽官闕已成塵,毛二蝸居可認真?鬼哭城崩當六月,幾時秋雨滅青磷。”…”
這就是德王府占地的結果,充分詮釋了什么是“沒吃到羊肉惹得一身死了毛二不假,可房子沒占到,德藩讓人家一笑幾百年,甚至一直延續到了清末。
揭了自家的短后,朱國強反問道。
“方以智,你也是出身望族,地方大族有必要撕破臉,連面子都不要耍強占尋常百姓的三五畝田地嗎?這些個勛臣、官員,那里需要強占,主動投獻的少嗎?”
在我大明,人人都愿意投獻,為啥既不用交稅,也不用服徭役,可投獻主家,不是想投獻就投獻的,一般人跪上門投獻,人家也不會收。
勛貴、官員的想要田,根本就不需要強占,直接讓家仆放出風聲——收家奴,立馬就會有人排著隊獻田,而且一獻都是幾百幾千畝,甚至上萬畝。
不過別以為,獻出田后,田就真成了主家的了,那是扯淡,其實就是把應該交給國家的那份錢糧交給主家。而這個錢糧也不是世世代代都交給主家,要看主家還有沒有人當官。畢竟,這免差役是當官的特權,而且要是大官。
只要主家不失勢,世代有人在朝中為官,即便是沒有地契,投獻人該給的錢糧也不會少他的,一旦主家失勢,即便主家有地契,投獻人也會通過鬧事,或者投獻其它新權貴的方式把地契要回來。
就像有名的“徐階退田”,圍著徐府要退田“百姓”是什么人?
都是投獻人,那怕就是擱海瑞的嘴里都叫投獻人“刁民”,可問題是他需要那些“刁民”打擊徐階,為什么當初投獻時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而且對雙方都有利,后那時候又要反悔了?
那會徐階不在位了啊!
投獻的時候,就是沖著便宜去的,占不著便宜了,不反悔,傻了啊,況且還有“海青天”撐腰。往好聽了說,他支撐這些“苦主”是打擊豪強,可往深了說…都是政治。
那些投獻人偷的稅漏的稅,追繳了嗎?
官本位,很不好,但大環境如此。
陛下的話,讓方以智的后背直冒冷汗,沒辦法,方家也有帶田投獻的“家人”。
“陛下,那,此事當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