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臣武將皆可殺也!
可惜,這個道理明白的太晚了,要不是他們誤國,大明又豈至于如此,豈至于如此啊!
想著自己為他們所蒙蔽甚至丟了祖宗的江山,懊惱之余,崇禎又感嘆道。
“哎,悔之晚矣…”
王承恩說道。
“皇爺,賊兵已入大內,皇爺不能再耽誤!”
崇禎冷笑道:
“是的,不能再耽誤了,再耽誤就愧對祖宗了!朕要自縊殉國!可恨的是,朕非亡國之君,偏有亡國之禍,死不瞑目!”
想一想,他又接著說。
“朕要殉國。可是朕要問一下這蒼天,為什么使朕亡國,這是什么天理?唉唉!這是什么天理!”
這是什么天理啊!
朕敬天法祖,可最后卻落得這步田地,難道這就是敬天法祖的下場嗎?
王承恩勸解道:
“陛下!賊兵已經進了皇城,大事已去,此時呼天不應,呼地不靈,不如及早殉國,免落逆賊之手,羞沒了祖宗。”
悲憤交集的崇禎這才重新鎮靜下來,冷笑道:
“你不要擔心,朕決不會落人賊手!”
“奴婢擔心萬一…”
“你不用擔心!朕到這里來,正是為從容殉國,但是有些話,朕不得不對蒼天傾訴!”
“皇爺,事已至此,全是天意,請不要太難過了!”
崇禎忽然又捶胸頓足的仰天痛哭道:
“皇天在上,我到底是昏庸無道,還是荒淫酒色,亦或是不理朝政?我是軟弱無能,愚昧癡呆,或者年幼無知,任憑奸臣亂政么?自我繼位以來那天不是虔誠敬天恪守祖訓勵精圖治、勤于政事?…蒼天!蒼天啊!你是何等不公,何等無情居然如此待我…”
恰在這時一聲有些沉悶的春雷聲于空中響起依然帶著些寒意的風雨吹來時,吹動著樹梢發出陣陣呼嘯聲這風聲那里是風聲,分明就是哭聲似乎是天地有靈在那里為他的亡國而哭!為他的身殉社稷而哭!
是了,蒼天有眼,可文臣貪財,武將怕死這國能焉能不亡啊!
焉能不亡?
“賊人已經進入大內皇爺不能再遲誤了!”
他已經明白皇上是決定自縊,又說道:
“皇爺,既然已經決定自縊殉國,可否就在這個亭子中自縊?”
崇禎沒有回答。他此刻從站立的最高處向正南望去,望著遠處的奉先殿和城外的太廟他的眼睛盯著那里。失去了祖宗留下的江山,又有何面目對著祖宗的廟宇上吊呢?
還是換個地方吧!
盡管亡國之痛讓人痛不欲生,但是崇禎的神智倒也不亂他忽然想開了,甚至有種從苦海中解脫的感覺想著十七年來終日為國事辛苦備嘗到今天才得到休息到陰間去再也不用操心了。
他又回想他從十七歲開始承繼的皇位,那時就已經是個國事崩壞的爛攤子,這些年他苦苦掙扎著,結果只使大明江山延長了十七年,卻不見夢中的中興。想到十幾年中日里想夜里夢的想要成為大明的“中興之主”,而現在竟然丟掉了祖宗的江山,不覺嘆口氣說:
“十七年…不曾想最后一切成空啊!”
好像大夢初醒的崇禎,再也沒有發出無用的控訴,也不再痛哭了,嘆息了,什么都沒有了。
他帶著王承恩離開了煤山主峰,往東下山。又過了兩個亭子,又走了大約三丈遠,下山的路徑斷了。這是一條年久失修的山間小路,他來到了一株槐樹的下邊,這里看不到奉先殿,也看不到太廟。
“就在這吧!”
崇禎說了一句,隨即叫王承恩把布帶綁在槐樹枝上,他又吩咐道:
“系向南的枝上就好!”
向南的橫枝比較粗壯,只有一人多高,在那自縊比較方便,并沒有別的意思。但他同王承恩都同時想到了南京,想到了高皇帝的孝陵就在南京。但誰都沒有說話,還有什么面目面對祖宗呢?
無顏面對祖宗啊!
慘然一笑,崇禎嘆息道。
“今日亡國,實在是天意,非朕之罪。十七年慘淡經營,總想中興。可氣數已盡,處處事與愿違,無力挽回。十七年的中興之愿不過只是南柯一夢!”
心中十分悲痛的王承恩,并未做聲,只是從荒草中找來幾塊石塊墊腳,替皇帝將布帶綁在向南的槐樹枝上,又解下自己的腰間衣帶,在旁邊另一株樹上上綁好另一個上吊的繩套。
做好了這些準備后,他向皇帝躬身問道:
“皇爺還有何吩咐?”
崇禎搖搖頭,慘笑道:
“沒有事了。皇后在等著,朕該走了。”
對于死崇洋并沒有任何恐懼,也沒有多余的話需要傾吐,而且他知道“賊兵”已經占領了皇城,他們很快就會來搜煤山,萬萬不能再耽誤了,要是落到他們的手中,可就真的對不起祖宗了。
神情鎮靜的崇禎走到槐樹旁,手扶樹身,登上了墊腳的磚堆。他拉一拉布帶,覺得很牢,正要上吊,王承恩哭泣道:
“皇爺,讓奴婢為皇爺理理一下頭發!”
“算了,讓頭發披在面上好啦。朕無面目見列祖列宗于地下!”
任由頭發披散于面前的崇禎,想了想他又取出筆,沾著墨在衣袍上寫道。
“朕自登基十七年,雖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諸臣誤朕,致逆賊直逼京師。朕死,無面目見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發覆面。任賊分裂朕尸,勿傷百姓一人。”
寫下這個絕筆后,崇禎又一次看著京城,在心里念著,但愿賊寇能不傷我百姓一人,不傷我百姓一人…
接著他就將頭插進布帶中,然后他的雙手抓著布環,只要他的腳蹬倒磚堆,身體就會落了下來,剩下的一切只需要交給時間就可以了。
在皇帝準備自縊時,滿眼是淚的王承恩向皇帝叩頭道。
“皇爺,請圣駕稍等片刻,容奴婢隨駕前去!”
這一瞬間,雨停了,風止了。
鳥兒不鳴,樹枝不動。
煤山一如平日一樣,靜寂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