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岔道口。
“快!”
一夜沒睡的合不勒,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吼叫著。
他的天瞬間就塌了…
實際上昨天傍晚就塌了。
他也不是不會放出偵查的,他的偵查騎兵就在戰場外圍游蕩,石雄所部從宣化南邊殺出,他的偵查騎兵就已經發現,然后趕緊南下報告,石雄所部還沒到雞鳴驛,合不勒就已經知道了這個噩夢般的消息,同樣也在瞬間明白自己落入了一個陷阱。
但可惜已經晚了。
畢竟他把部下從戰場上撤出也需要時間。
甚至就連命令傳遞下去,需要的時間也足夠石雄的騎兵沖過雞鳴驛。
這時候蒙兀各軍實際上已經亂了,民兵們十八個車城切割整個戰場,再加上戰場本身存在的溝壑,樹林,山丘,把攻擊的蒙兀騎兵同樣切割,他們就像在一片車城組成的迷宮里面。這樣的情況下,想要收攏軍隊可不容易,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內部同樣很不團結,只是想著趕緊撤退的合不勒,根本沒想過這個消息傳下去造成的后果。
尤其是這個消息傳遞并不是同時被各部諾顏知道,最先知道自己落入陷阱的諾顏們,會等著那些很可能得一個時辰后才知道的諾顏一起撤退嗎?
呃,他們當然不會。
他們只會自己趕緊以最快速度逃離。
就這樣剛剛諷刺完王躍的合不勒慘遭打臉,隨著消息的傳遞原本就已經打得筋疲力盡的蒙兀軍直接潰散…
他們實際上是一個部落聯盟。
合不勒實力最強,并且得到女真的支持,然后逼迫各部向他臣服,尊奉他為大汗。
但要說忠心那就扯淡了。
這樣的聯盟一起搶錢搶女人當然很歡樂,可遇到這種絕境不散伙才怪,最先逃跑的是白韃靼,他們原本已經沖到土木堡以北,實際上不需要合不勒通知,他們自己就能看到北邊的漫天塵埃。得知是石雄的騎兵軍團出現后,他們毫不猶豫地最先逃往涿鹿,但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們的確最先逃跑,但因為路線問題卻遭到常勝軍的最先攻擊。
而且是具裝騎兵的橫擊。
土木堡到涿鹿是真正的一馬平川,純粹的平原,在這樣的地形上一支潰逃到毫無秩序的騎兵,遭到具裝騎兵橫擊的結果就不用說了。
完全就是碾壓。
在暮色中那些人馬具裝,如墻而進的真正鐵騎,就像石頭砸碎瓷器般,將白韃靼瞬間撞碎,不結陣的弓騎兵,在具裝騎兵的沖擊下人仰馬翻,帶著絕望的慘叫被踐踏在鐵蹄下。而兩翼包抄的驃騎兵們,也迅速完成對他們的合圍,被身后崇山峻嶺阻擋的白韃靼,在這個合圍圈內無助地掙扎,然后在各種武器的攻擊中倒下,桑干河兩岸直接變成了一片血色的屠場。
好在白韃靼也吸引了常勝軍騎兵,給合不勒逃離戰場贏得時間。
但可惜就在同時,蕭干率領的奚人也到了,大奚國皇帝陛下御駕親征,帶著他的騎兵極其突然的出現在蒙兀人面前。
合不勒根本就沒想過,他會遭到這個方向上的攻擊啊!
因為已經天黑,再加上這些家伙一樣裹著破皮袍子,正在指揮撤退的忽圖剌甚至以為是自己人,結果轉眼間被這些同樣的游牧騎兵淹沒,這時候連合不勒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死活。整個戰場就這樣徹底被打亂了,甚至就連民兵都解散陣型加入到圍毆蒙兀人的行列,要知道人頭也罷,馬匹也罷都是很值錢的,這些民兵損失也不小,肯定要搶戰利品彌補一下。
兩萬多民兵啊!
而且他們就是和蒙兀騎兵糾纏在一起的。
他們的突然反擊,迅速堵塞了后者撤退的道路,讓原本在他們中間通道穿行的蒙兀騎兵,瞬間如同陷入泥沼般寸步難行。
尤其是夜晚也隨之降臨,雖然有月光照明,但已經完全亂成了一鍋粥的戰場也徹底失去了挽救的可能,合不勒只能絕望地看著自己的兩萬多騎兵,就這樣沉淪在黑暗的荒原上。
北邊常勝軍騎兵按著白韃靼暴打。
后者甚至已經開始絕望地放棄戰馬,逃入背后的山林。
不過這沒什么用,因為那些民兵就喜歡這樣的,騎兵下了馬翻山越嶺,那對于這些熟悉這一帶地形的民兵來說,真的無異于給他們送人頭,就算不殺直接活捉然后送到人才市場,那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南邊解散的兩萬多民兵加一萬奚人騎兵,在黑夜中和蒙兀騎兵亂戰。
民兵和奚人不用擔心誤傷,實際上他們都互相熟悉,這些奚人主要游牧在古北口外的一條條山溝里,西界就是龍門關,這些年主要就是和宣大一帶民兵們互相貿易,所以得到王躍的邀請后,正在燕山城內治病的大奚國皇帝直接去召集人馬就行。
而且從天津關出擊的常勝軍步兵第二軍,也同樣結陣加入戰場,這些是正牌常勝軍,他們就像是重錘般砸在本來就崩潰的蒙兀騎兵中間,用他們手中的弓弩和火器瘋狂收割著后者的生命。最終在這個對蒙兀人來說,完全就是噩夢一樣的夜晚,包括近三萬騎兵在內的超過七萬大軍,對著只有兩萬出頭的他們展開了一場圍毆,他們被完全打散了。
差不多兩百平方公里的戰場上,一支支各自為戰的蒙兀騎兵,在宋奚聯軍圍毆中走向覆滅。
對于蒙兀人來說這是死亡之夜,血色之夜,他們刻骨銘心的記憶…
如果他們能活著回去的話。
實際上戰斗還在繼續。
不過合不勒這個大汗已經逃出生天,他和他大兒子斡勤巴兒合黑,帶著護衛他的三千精銳血戰一夜,才終于從戰場上殺出來,只不過這時候剩下的護衛已經不足一千。倒也不是說全都死了,很大一部分是跑散了,他們已經跑了整整一夜也戰斗了整整一夜,誰知道后面的人怎樣了。
但好在終于逃出來了。
因為此時他們前方就是逃出這個陷阱的唯一通道…
“終于逃出來了,要是再見到那狗東西,我非扒了他的皮!”
一夜逃亡七十里的合不勒,看著前方峽谷入口,擦著頭上汗恨恨地說道。
這條峽谷就是逃離這個陷阱的唯一通道,在峽谷南邊就是協陽關,從岔道口到協陽關的這二十里峽谷,連接蔚州和涿鹿這兩片盆地。
“額祈葛,他倒未必是騙咱們。”
斡勤巴兒合黑說道。
可憐他們至今還不能確定這一切的幕后黑手。
“哼,是不是騙咱們我都要扒了他的皮!”
合不勒咬牙切齒地說道。
的確,那個狗東西是不是騙他已經不重要了,幾乎全軍覆沒的他不扒了這個狗東西的皮,如何才能平息一下怒火,可憐這一戰之后,蒙兀國的血流干了至少一半,雖然俺巴孩那里還有一萬騎兵,但接下來要做的,也只是趕緊逃回北方草原而已。他已經徹底失敗了,別說留在這里爭奪宣大,就是回去能不能保住他的蒙兀國都很難說,那些只是臣服他的各部,肯定會因為這次跟著損失慘重,而拿他發泄心中怒火,
“大汗,你是說我嗎?”
突然間一個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合不勒父子和周圍騎兵愕然抬起頭,看著旁邊山坡上,那里一個全身鐵甲連臉上都扣著鐵面具,在朝霞映照下恍如一尊金色鐵塔般的人,正舉著一張體型夸張的巨弓向著他瞄準。
“大汗,你是說我嗎?”
他很真誠地說道。
“殺,殺了這狗東西!”
合不勒瞬間醒悟,他暴怒地舉著刀咆哮。
周圍騎兵瞬間全都舉起了弓,緊接著上百支箭同時飛出,但可惜在飛了上百米之后都沒什么力量了,而且對方是在高處,只有寥寥無幾的幾支箭撞在他身上然后被鐵甲彈開,不過一些騎兵已經在下馬,準備向上沖鋒…
“回來,別中了他的計!”
合不勒喝道。
那些騎兵趕緊停下。
的確,現在是在逃命,沒空和這個家伙糾纏。
“你到底是誰?”
合不勒帶著一臉的恨意說道。
“我是誰?”
王躍突然間就像便秘一樣仰頭看著天空,合不勒身旁幾個神射手立刻舉起弓箭射他,但這樣的距離注定是沒用的,本來這樣距離就很難射中,哪怕神射手也一樣,這是弓箭又不是步槍,更何況此時他還在高處,那向上射的箭和向下射的箭可不一樣。
“我是你們的噩夢,我是一切胡虜的鎮壓者,我是一切異端的裁決者,我是舊世界的粉碎者!”
在利箭撞擊鐵甲的叮當聲中,帶著鐵面具的王躍就像抽風一樣嚎叫著。
就在同時他手中那張巨弓的弓弦驟然松開,緊接著一支特制的巨箭呼嘯飛出,正在因為他抽風一樣嚎叫而一愣的合不勒,猛得在馬背上晃了一下,然后他愕然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前多出的箭桿,就那么帶著一臉的驚愕向一旁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