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
“上皇合江淮五十萬大軍,欲興問罪開封之師!”
垂拱殿內王躍表情夸張地危言聳聽…
十五萬又變成五十萬了,不得不說他也是極盡夸張之能事!
“上皇到鎮江不過兩個多月,如何變出五十萬大軍?且浙江戰事才平息不過兩年而已,又哪里來的如此多青壯為兵?”
張叔夜怒道。
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太上皇要是有這效率,大宋朝還走不到今天呢!
“江南東西兩路加起來三百萬戶,淮南兩路加起來亦不少于此,十戶一丁就得出不只五十萬大軍,更何況上皇如今坐擁長淮以南,各地系將不系將禁軍加起來就得數十萬,再加上那些廂軍,鄉兵,編制皆在,只要肯花錢,五十萬兵又有何難?
再說這只是號稱,又不是真就是五十萬。
但號稱五十萬大軍,那十五萬總是得有,長淮以南皆操舟楫,亦無需戰馬之類。
一個步兵能花多少錢?”
“中山王所言甚是,太上皇既然已經另立朝廷,自然不能以平常視之,哪怕只是淮南,江南四路之地,就足以養五十萬兵馬,當年李煜不過兩路之地就能養十余萬大軍抗拒王師,何況如今上皇所有數倍李煜。五十萬兵倉促間的確不太可能募集,但十五萬兵卻不難,更何況上皇南下之前,手中能動用的加起來已經差不多五萬。
兩個月足以將東南各將所部調動至沿淮,加上這些已然接近十萬。
十五萬絕非虛張聲勢!”
劉錫說道。
他現在已經是知樞密院事。
至于劉韐雖然被任命為少宰,但卻解除了兵權,因為他是南方人,趙桓現在對朝中的南方官員已經很不放心了,雖然不至于都攆走,但也不敢放到真正掌握軍權的位置上,像樞密院這種地方肯定要用放心的,而他對劉錫和劉錡兄弟倆是真正信賴的。劉錡依然是提舉皇城司,相當于高俅之于大畫家,至于殿帥司那個已經名存實亡,東京八十萬禁軍都沒了還要什么殿帥司,就是劉錡以提舉皇城司管著皇城和內城防御。
不過倒是讓趙桓徹底擺脫了困擾大宋朝這么年的一個毒瘤…
不用養活那所謂的東京八十萬禁軍了。
現在內城就是總共連西軍算起來三萬禁軍,直接歸皇城司指揮,下面也與野戰軍一樣分了六個統制。
四壁各一個。
然后加上馬軍兩個。
原本那賬面上不知道多少,實際更不知道多少,完全成了高俅為首的各級將領吃空餉的所謂八十萬禁軍,目前也就還剩下一堆招牌,甚至就連空殼子都算不上…
空殼子的意思是得有各級將領。
但現在連將領都沒有。
那些將領本來要么高俅,蔡京這些人黨羽,要么那些豪門貴族混飯吃的,這次一部分逃離京城,剩下沒逃走的,也被他借口曹矇叛變,所有原京城禁軍進行整編,由劉錡負責挑選,可用的留下在皇城司禁軍中,純粹廢物的都在家等候處理…
反正他們又不缺錢。
至少肯定不會因此吃不上飯的。
話說都到了禁軍將領級別的,哪個不都是在京城周圍有屋有田,根本不需要在乎這個。
士兵和低級軍官扔給劉錡整編,本來京城禁軍也沒多少,除了之前在外城作亂已經脫離禁軍歸入開封公社的,真正在內城的就是兩萬多人,全部給了劉錡進行整編。至于府界,河北,京東京西那些渣渣們,同樣也重新進行整編,其中河北的直接交種師道,開封及周圍這些,則交給他舅舅王宗濋,總之就是清查數量淘汰老弱。
趙桓真的對禁軍已經忍無可忍了。
但凡禁軍都稍微能打仗,哪怕不說和王躍部下一樣,只要都能達到西軍普通水平,他也不至于落到如今這地步啊!
理論上他有百萬大軍,府界,河北,西北這些禁軍加起來,不說一百萬,七八十萬是有的,哪怕賬面上的七八十萬,可事實卻是他連外城的那些刁民都無可奈何,王躍兩萬騎兵南下,他就得屈膝投降,一想起來他就有一種發憤欲狂想罵娘的沖動。
實際上這時候不僅僅是禁軍,包括朝廷都在迅速瘦身。
這個也很簡單,首先大批官員逃跑了,無論是逃回家還是找大畫家,反正趙桓這里是不用管他們了,不可缺少的職位重新任命個親信,可有可無尤其是完全可以取消的虛職就干脆不再繼續任命,甚至就連那些沒有逃跑的里面,那些完全沒用的官職都開始找借口罷官,或者干脆不發工資…
受不了可以走啊!
反正這又不是趙桓的責任,他爹把漕運霸占了,他就剩下京東京西和京畿這幾處的賦稅,河北,河東,陜西的得供應軍隊,就這還得他這邊供應部分,讓他養閑人他也沒錢啊!
有不滿你們去找太上皇,錢糧都在他那里呢!
他現在窮得叮當響,衣服破了都得用補丁,甚至連艮岳的后宮佳麗們都遣散了!
連他爹的那些奇石他都開始往外廉價出售,珍禽異獸都被他賣了。
真的。
如今華陽宮儼然雜貨市場,每天都有商人被太監請過去,喜歡什么,無論是那些奇石,珍禽異獸,奇花異草,甚至包括他爹沒帶走的作品和收藏,各種古董器皿,總之看上了,掏錢就可以帶走,連清明上河圖都被中山王買去,只不過是拿欠款折價。
反正趙桓對這些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
現在他就對錢感興趣。
因為錢可以為他拉攏軍隊,在發不出官員工資的同時,河北,陜西,河東那些軍隊的軍餉他可沒少,甚至比他爹發的還及時,他這時候已經很清楚,朝廷袞袞諸公們保不住他,無論他爹打回來還是王躍想篡位,袞袞諸公們都不會給他任何保護。但相反那幾個大軍頭可以,種師道,姚古,折可求這些人可以,他們手下的軍隊至少可以讓王躍在篡位之前三思一下。
所以現在的趙桓,就是全力拉攏這些軍頭們。
以劉錡兄弟為親信,讓劉錫主持樞密院,然后把河北軍權給種師道,河東軍權給折可求,陜西軍權給姚古,他們都是宣撫使,帶樞密頭銜,事實上掌握三地軍隊的真正控制權。
文官已經管不了他們了。
雖然仍舊不能說是軍閥,畢竟文官掌握后勤,掌握地方行政權,但卻已經無權干涉軍隊。
至于他們的不滿…
不滿唄!
他們又能如何?
張孝純倒是對于折可求十分不滿,不斷上奏告折可求黑狀,但仍舊沒能阻擋住折可求把他兒子張灝踢出軍隊。
他兒子就是原本歷史上坐視種師中戰死的兩路宋軍之一。
“縱然真有十五萬,中山王所向無敵,難道還怕這些烏合之眾?”
劉韐鄙視地說道。
“劉公,我的騎兵都是遼東人,這還沒過淮河就病死一堆了,再到江南還不得死光啊,所以得等入冬以后,更何況淮南皆水網,我的騎兵在天長,真州這些地方寸步難行,等到冬天結冰就好辦了。”
“入冬女真大舉南下又如何?”
張叔夜說道。
“無妨,有北方將帥足以抵擋,攘外必先安內,女真可以緩一緩,但上皇那里必須解決!”
“那朝廷錢糧怎么辦?”
劉韐說道。
“這個正是我要說的,諸位,非常時期,必須采取非常措施,目前朝廷的確很困難,漕運的錢糧暫時到不了,而各處戰場又都需要錢糧,故此得盡量讓他們想辦法自己解決,北方不是沒有糧食,就像河北,若沒有糧食,當年河朔三鎮如何對抗朝廷兩百年?
難不成唐朝皇帝還給田承嗣漕運?
哪怕西北號稱貧瘠之地,一樣也不缺糧食,若西北缺糧,西夏又如何立國?
糧食其實擠一擠都能夠,關鍵是看如何擠,故此我的提議是,給各地將領盡量放權,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募集錢糧,就像我率軍南下一樣,可曾要過朝廷一貫錢軍餉一石米的軍糧?
我不是一樣毫無匱乏?”
張叔夜深吸一口氣…
“你想說什么?讓種師道和你一樣拷掠士紳,讓折可求和你一樣,綁了地方官上門搶那些士紳?”
他忍無可忍地說道。
“相公這話就不對了,什么叫搶啊,我只是給他們一個向官家表達忠心的機會,同樣給他們一個為國效力的機會,國難當頭,需抱定一個信念,就是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皆應抱定為國平亂,守土抗戰之責。這大宋是大宋所有人的大宋,又不是官家自己的,無論外敵入侵,還是內部叛亂,也都是大宋所有人的事,而不是官家自己的事。
我們這些將領帶著兵在前面拼命,他們在后面出些錢糧有什么不對嗎?
他們無非失去點身外之物,我們失去的可是命啊!”
王躍很有瓊瑤風的嚎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