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城外,凌家的墓園之中。
凌天佇足在兩座相依在一起的墳墓前,沉默不語。
從昨晚開始,他就一直站在這里,像一座落滿雪的石碑,一動不動,此時的他就是一個白人。
唯獨他的眼眸,愈發清澈明凈了。
“從我出生時,我就知道我不是凌天了,只是卻從來不敢相信,所以一直在思忖,我…到底是誰。”
“這些年里,我一直在想,想了很多很多,可一直都想不明白,就像佛家所言,這真真假假,皆是虛虛幻幻,如夢又如電。”
“而我…就像一個旁觀者,一個過客,在思考所見所感,是否是一場虛幻的夢…”
“現在,我明白了,無論是在夢中,亦或者是在現實里,我就是我,凌武是我,凌天亦是我,而不是一個過客,更不是一個旁觀者。”
凌天自言自語,像癡人在囈語。
而后,他跪倒在雪地中,神色認真、虔誠地叩首:“這些年,是孩兒不孝!”
說到最后,往日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
幼時,第一次聽到自己叫父親二字時,父親那欣喜若狂的模樣,那時,母親在一側微笑,眼神溫柔如水。
當自己被視作無藥可救的傻子時,父母那困惑、不解、痛苦、生氣、嘆息的模樣…
但無論自己變成怎么樣,他們只希望自己平平安安的,從未曾因為自己傻子而放棄過。
他們對自己的愛,一直都在,并且比以前還更為寵溺。
甚至,就連父親去世時,都不忘拉著自己的手,叮囑自己一定要學會照顧自己,要照顧好母親…
后來,父親不在了,母親也郁郁寡歡,數年后便撒手人寰。
臨逝前,母親兀自念念不忘,說她這輩子最痛心的一件事就是,沒能給自己兒子治好病。
她也說過,就是傻子,只要是她兒子,也是她的心頭肉,不忍心讓兒子受苦受累。
可惜,她卻要死了,不能再繼續照顧兒子,這讓她哪怕是逝去時,都睜著眼睛,像死不瞑目一樣。
墳墓前,跪在地上的凌天,滿臉淚水,沒有哭出任何聲音,卻傷心到了極致。
鵝毛大雪繼續飄落,仿佛要遮蓋天地間的一切丑惡。。
玲瓏抵著一群陳家的扈從,來到了城外,朝遠處的墓園走去。
她心中很不解,這個傻子怎么跑墳地去了?是因為知道自己馬上要死,所以提前給自己選一塊墳地?
玲瓏看了看天穹,茫茫大雪猶如鵝毛,天寒地凍。
她心中暗想:“在這等時節,就是我不動手,你這傻子只怕也熬不過幾日就會被凍死吧?”
沒多久,走進墓園中的玲瓏,就看到了凌天。
讓她意外的是,對方跪在地上,像一個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就像真的被凍死了一樣。
“你這是臨死前開竅,終于明白這些年你有多對不起你父母嗎?”
玲瓏忽然冷笑出聲,“可惜,一切都晚了。”
“嘿嘿,這傻子以這種方式死掉,還真是讓人動容。”
那些扈從都笑起來。
“世上的事情,從來沒有早晚一說,只在是否想明白,對我而言,補償這些年的愧疚,并不晚。”
就在此時,一道突兀的聲音響徹天地間。
玲瓏差點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
旋即,她就明白,自己并沒有聽錯,那跪在墳冢前,猶如雕塑般的身影,在一眾驚愕的目光注視下,緩緩站了起來。
“咔嚓咔嚓”
凍結在他身上的冰霜,紛紛碎裂開,撲簌簌墜地。
他依舊一襲單薄的白衣,身影瘦削,可在這冰天雪地里,那峻拔的脊梁卻不曾彎過一絲。
“你居然沒被凍死?”
玲瓏瞪大眼睛。
“這傻子可真夠耐凍的,穿成這樣都沒被凍死,也算是一個奇跡了。”
那些扈從也一臉的驚詫,難以相信。
“你們是要來殺我?”
凌天神色平靜,臉上的淚痕早已蒸發一空,他的目光清澈無比,仿佛能倒映天地萬物。
一個丫鬟,帶著一群如狼似虎般的兇悍護衛,大雪天的跑來墓園找自己,意圖已不言而喻。
玲瓏又是一怔,她可沒想到,僅僅一眼,凌天就看穿了他們這次的目的。
這還是那個傻子?
“是陳玲玉讓你們來的?”
當凌天說出這句話時,玲瓏都有一種驚悚的感覺,這傻子…怎會什么都知道了?
“你…”
玲瓏剛要說什么,凌天已說道:“我只問你,你在凌家那些年里,凌家可曾虧待過你?”
面對凌天那清澈的目光,玲瓏第一次感覺,有一種幾乎要窒息般的恐怖力量壓迫在心神上,讓她渾身如墜冰窟。
“沒有。”
幾乎處于本能,玲瓏下意識回答道。
旋即,她就惘然,自己這是怎么了,竟會被一個傻子嚇到?
一股說不出的怒火和羞憤涌上心頭,她剛要說什么,當迎上凌天那清澈深邃的目光時,渾身頓時冒出無數寒意,就像被九天之上的一位至高無上的神祗盯著。
而她,只是地上一只卑微渺小的螻蟻!
“我凌天可曾虧待過你?”
凌天問,神色不悲不喜,古井不波。
玲瓏下意識搖頭。
她腦海一陣空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媽的,這傻子廢話可真夠多的,怎么著,還想著玲瓏姑娘會念舊情放過你?”
一個扈從一臉的不耐,大喝道,“兄弟們,送咱們這位凌家小少爺上路!”
“鏘!”
他拔出一柄雪亮的刀,抬手就劈過去。
凌天瞥了他一眼。
僅僅一眼,一幕不可思議的事情就發生了。
那劈出的刀,在虛空中寸寸爆碎、齏粉,緊跟著,那扈從握到的手掌、胳膊、乃至于軀體、頭顱,也隨之寸寸爆碎…
就像炸開的雪人,血肉未曾飛濺,便撲簌簌墜落一地。
這詭異而不可思議的一幕,驚得其他扈從都瞪大眼睛,眼珠子差點蹦出來,嚇傻了。
“你…你…”
他們渾身哆嗦,臉色大變,話都說不利索。
凌天瞥了他們一眼,淡然道:“是不是以為,我這樣的傻子,只能任憑宰割,不懂得如何殺人?”
然后,這些孔武有力,極其剽悍的陳家扈從,軀體皆寸寸炸開,殷紅的血,將潔白的血染成猩紅色,觸目驚心。
玲瓏徹底傻眼了,情緒失控,嘶聲尖叫:“你不是那個傻子,你究竟是誰!”
凌天淡然道:“我就是我,從來沒有改變過,也不會改變。”
“不可能!”
玲瓏情緒激動,俏臉煞白,“你若是那個傻子,為何會眼睜睜看著凌家破敗,看著父母雙亡?任憑凌家那些人將你驅逐,甚至…都還不顧恥辱和尊嚴,去撿別人丟下的豬骨頭?”
凌天道:“因為那時候,我還沒想明白,現在想明白了。”
玲瓏神色惘然:“就這么簡單?”
凌天輕嘆了一聲,目光看向那兩座墳冢,道,“不簡單,這個問題,我想了太多年,若早些想明白,他們就不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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