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顧鯤的關心,馬風自嘲地一笑:
“嗨,原先我也覺得當官還不錯。但眼界開闊了之后,人是會變的嘛。說實話,我要感謝外貿經部這一年多,給我提供的長見識機會,讓我知道外面的前沿科技發展有多快。
去年10月底和11月份,我跟著考察組去了趟大洋國。在西雅圖,我見識了一個叫‘互聯網’的東西。我覺得,那玩意兒真是個大機會,能改變世界的。我想自己做點事情。
顧生,這是我同事小吳的名片,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外貿主管部門咨詢服務的,你找他也一樣。”
馬風說著,把一張名片遞給顧鯤。
這就很得體,很奈斯。
要知道正常情況下,企業家是不太喜歡官員在離開體質時,還找上門的。畢竟你在位置上的時候,手頭的權力才是企業家尊重你的原因,你都走了還打什么秋風?
但馬風這么說,就顯得他跟曾經的商界人脈一一拜碼頭,并沒有別的企圖。
只是出于“服務者心態”,告訴別人他離職后該找誰對接。
那些被拜碼頭的人,也就不會心存嫌棄,這就叫情商高。
“馬科長真是有心之人,都要走了,還不忘有始有終,我佩服你的為人。就你這種認真的做事態度,相信你無論做什么都能大有成就的。”顧鯤說這話時,一臉的發自內心,
說罷,他還不忘把桌上擺菜的轉盤轉了一下,好讓馬風夾到另一側的菜,一邊勸道:
“來,別光說話,吃,大家哥們兒一場,不要拘泥虛禮。酒我就不敬你了,我這人茅臺五斤不倒。你也不是什么嗜酒之人,犯不著跟我喝。”
“顧老弟真是個痛快人,我不會客氣的。”馬風便立刻端起碗,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樣隨便吃。
顧鯤也不跟馬風見外,對付叫花雞就直接帶了塑料手套,然后上手撕。
把兩個雞腿撕了,給馬風碗里放一個,他自己捏著另一個直接啃。
這種輕松的氛圍,進一步降低了馬風的戒備,他便一邊吃,一邊說了些愈加推心置腹的話:
“顧老弟,你剛才那番話,屬實過獎了,我這人不會做生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說做啥都能成功,那是扯淡。這次我之所以這么堅決,不是因為相信自己的本事,而是我相信互聯網這個機會,實在是太好了——你是搞傳統產業的,可能不知道互聯網,所以沒感覺。”
“那你就小看我了,我怎么會不知道什么是互聯網呢。”顧鯤傲然一笑,“我去年也出了兩個月國,我對前沿動態很了解的。雖然我做不了互聯網生意,但我相信這是又一次的傳媒邊際成本革命。
全世界一切的虛擬內容產業,將來都可以跟互聯網這個新平臺結合,打造出壟斷程度更高的巨頭。我即將涉足的旅游業,也是如此。”
顧鯤這番話,著實讓馬風非常意外。
他拍著大腿嘆息:“你居然真的了解過互聯網?沒想到我還是小看你了。這番見解,真是…不謀而合啊!我也覺得,目前互聯網在大洋國剛剛崛起一年,但大家有點狂熱了。
互聯網真正要有所作為,還是應該跟傳統商務結合。應該把自己定位在‘服務’上,而不是空對空瞎畫大餅。阿鯤,你到底是自己自己摸爬滾打起來的,想的比我又更具體了。”
顧鯤不想再耗下去,他假裝是從馬風剛才那句話里聽出的破綻,逼問道:“你都沒指望我懂互聯網,那你一開始找我是為了什么?馬哥,你不像是會跟一個預期話不投機的人浪費時間的人。
直說吧,是不是實現想法的資金有困難?千萬不要客氣,去年你幫我聯絡的那些商機,光是這一年里,就為我的外貿生意賺了超過500萬,我顧某人是知恩圖報的爽快人,你盡管開口,不說就是不拿我當朋友了啊!”
顧鯤說的都是實話,去年四五月份、春季廣交會前后,因為偶然認識了馬風這個朋友,得他參謀,顧鯤后續做進口華夏貨到蘭方倒賣的生意,著實賺了不少。
初期每個月都有好幾十萬純利,今年頭三個月,利潤倒是漸漸薄了,主要是因為人民幣匯率接軌已經滿一年了,曾經因為“人民幣計價貨物成本被低估”帶來的套利空間,也就徹底彌合了。
以后只能賺賺辛苦錢。
顧鯤把這番話說出來,也是希望馬風開口問他借錢的時候,不要有心理負擔。
因為顧鯤隱約記得,歷史上馬風第一次創業的資金,就是隨便找親戚借來的,也籌夠了。
如果不讓馬風放下心理包袱,對方恐怕都不好意思借他的錢,那顧鯤還怎么放鉤子?
看顧鯤說話那么強勢,還扯到“不信任老子的眼光”上,馬風當然要順勢下臺階了:
“阿鯤,你這話說得!我什么時候懷疑過你的眼光了,最多只是一時沒往那兒想。天地良心,我在外貿經部這一年多,見到發展最成功的外商就是你了——我不是說家業大小,是說生意成長的加速度…”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你就說你資金有沒有困難!不然就是不拿我當兄弟了!”顧鯤佯裝不爽。
馬風兩手一攤:“元宵節找你的時候,當時確實還有三…二十萬的啟動資金缺口,不過那不是那時候還沒想明白商業模式細節么。后來我自己籌籌,現在也差不多夠了。”
顧鯤:“20萬?你問誰借的,這種事兒可要想清楚啊。”
馬風苦笑嘆息:“家里親戚都借了一遍唄,連我老婆娘家那邊的親戚都借了。”
顧鯤笑道:“做生意有風險的,哪有拿嫁妝和老婆本的。這樣吧,我借你30萬。”
馬風立刻婉拒:“這怎么行呢,我又沒東西給你抵押。你又不懂大洋國那邊最近剛流行起來的風險投資…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阿鯤,這事兒使不得。你是我工作上結交的朋友,要是我剛辭去公職,就從你這兒拿錢,倒顯得我以權謀私、等將來再讓人回報了,那不是壞我名聲么。”
顧鯤:“什么叫等你離職了再回報?你當我是送錢給你玩呢?我這是相信你會成功,所以放心借給你。”
馬風:“生意有風險的…互聯網這個機會是好,但不一定輪到我成功。”
這一場面讓外人看了,一定會大呼看不懂:借錢的人拼命表示相信,而收錢的人反而在不停提醒對方“借給我有風險”。
顧鯤不想再糾纏,快刀斬亂麻地一錘定音:“別廢話了,我相信你至少八成機會贏。贏了之后記得連本帶利還給我。要是沒怎么賺,還不出來,到時候再算我入股好了——我給你投的是‘轉股債’。”
轉股債,顧名思義,就是賺了的情況下,依然只是債。而賠了的情況下,資不抵債了,才會轉成股。
這是一種對借錢的人極為優惠的條件了,也是出借方對借入方極其信任的情況下,才做的決策。
而顧鯤之所以這么急于以這種方式入局,也是因為以他粗淺的歷史知識,知道馬風的第一次創業好像不是很成功,至少是被人收編了——
前世,馬風95年3月份離職后,搞了個華夏黃頁,一年多之后就被華夏電信收購走了。之后馬風又另起爐灶,才搞起了阿貍巴巴,不過那都是97年之后的事兒了。
所以,顧鯤也沒想圖謀馬風第一次創業項目的股份。
他更希望的是進一步強化跟馬風的交情,讓馬風下次缺資金的時候還能第一個想到他。
當然,因為顧鯤的資本介入,也不排除這一世因為蝴蝶效應、導致馬風第一個項目就直接成功了,沒有被官方資本盯上。
但那樣的話,顧鯤也沒什么損失。至少他依然贏得了更深入的交情,而且他相信馬風生意做大之后還是需要融資的,不是30萬就能搞定的。
最多是損失一個種子輪,后續天使輪A輪只要顧鯤想結交,依然有更加優先的機會。
顧鯤看的很明白:對他來說,增殖倍率并不關鍵,關鍵的是資金容量。
讓30萬增殖一千倍變成3個億,聽起來是很美麗,很適合作為財富神話的故事噱頭。
但從實惠的角度來說,顧鯤寧可選擇讓3000萬增殖一百倍變成300億。
早期投資成功后的倍率確實高,但早期輪需要的資金規模太小了。
他總不能在對方明明只需要30萬的時候,硬塞給對方300萬吧。
“這,這怎么好意思呢。阿鯤,這也太…”馬風果然被這個條件砸得有些局促。
顧鯤打斷對方的謙虛:“我其實不是很懂投資,對硅谷那點套路,我只知道一點:風險投資投的是人,而不是具體的生意。30萬對我來說不算什么,就當是投石問路磨礪一下眼光了。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吧。”
才30萬,顧鯤也懶得開支票了。
他就隨手往自己錢包里一淘,掏出四疊錢,都是綠油油的100面額一張的富蘭克林。
誰讓他是外國人呢,而且90年代入境檢查對于現金不怎么查,所以顧鯤在國內也能隨時拿出幾十萬級別的美元現金。
“這里是四萬美金,就算三十二萬吧。好好干。”
匯率是經常波動的,小數點后面那一兩毛錢也不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