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顧鯤意氣風發神清氣爽地醒來。
意識清醒之前的那幾秒鐘,他還微微有些不習慣,不過很快適應過來。
最近兩周都是自己一個人睡,醒來的時候突然發現手里握著東西,難免會覺得突兀。
他側過頭,細細品味了一番米德洛娃的容貌,不得不承認,這妹子在他這些天來見過的黑克蘭姑娘當中,著實算得上是第一等的姿色了。
怎么說呢,跟那些超級明星肯定是不能比的,但是比戰爭之王里凱奇叔身邊那兩個毛妞兒肯定要更好看一點。
主要是年輕呀。毛妞這種存在,年紀稍微相差三五歲,看起來就很明顯了。
這也是90年代前半葉,黑克蘭這邊的通病。
因為這時候黑克蘭才剛剛褪去曾經淳樸的民風,社會人沒資格進高檔酒店瞎攪合,所以這兒的妹子,年紀都普遍偏大一些,二十二三歲,甚至二十四五歲起步。
那些十八歲二十歲的,實在活不下去,都是偷度到西歐去的。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米德洛娃也感受到了動靜,悠悠醒來,給了顧鯤一個甜美滿足的笑容,然后看了看表:“洗個澡,快去吃自助餐吧,晚了餐廳就關門了。”
“你也去?”顧鯤摩挲著問。
“吃飯當然不一起去了,怪丟人的。我那些同事肯定想看我笑話呢。”米德洛娃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加上她之前一直端著架子,給下屬清高的感覺。現在被人抓住了把柄,還不可了勁兒的奚落。
所以,還是避開人多眼雜的場合,稍微冷處理幾天比較好。
“那我也不去了,就吃點冰箱里的面包,中午再好好吃。”
顧鯤又不是什么舍不得浪費一張餐券的人,當下一掀毯子,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起身,穩穩抱著米德洛娃走進浴缸。
一番重溫溫存之后,米德洛娃忍不住窩在他懷里感慨:“上個月之前,我從來沒想到我這輩子會混到這樣。顧,現在東方的世界到底怎么樣呢?在蘭方,在華夏,大多數人普遍是有錢還是窮?你們不也聽大洋國的話,徹底開放了么,為什么只有我們這么慘呢?我的國家,究竟是不是被大洋國算計了?”
女生平時是不關心國家大事的,尤其不該跟心儀的人聊這些。
不過巨變當前,多多少少會激發人的憂患意識。加上難得遇到一個外國人,米德洛娃好奇也是正常的,這才有這一問。
顧鯤驕傲一笑:“誰告訴你我們…哦不,我是說華夏國也全盤學習了大洋國要求的開放模式?華夏是開放歸開放,但還是堅持宏觀調控,堅持扶持自力更生的好不好。
所以,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如果是一年前,黑克蘭和露西亞的普通民眾,或許還會比華夏的普通民眾生活富裕。但是,目前為止,雙方已經差不多了,再稍微有一兩年,華夏的主流城市居民,就會比黑克蘭富足一些。
當然了,不吹不黑,那邊畢竟還有巨大的歷史包袱,城市化進程也比較低,那兒的農民可能還得稍微多辛苦幾年。”
米德洛娃下意識有些懷疑,但覺得顧鯤沒必要騙她,猶豫了一會兒也就信了:“這么說,我們就是被大洋國算計了?真是美帝亡我之心不死,我們都解散了,還這樣搞。”
顧鯤:“那倒也不是,談不上算計吧,因為大洋國的金融家,也是用一模一樣的招數,殘害他們本國的實業家的。他們還覺得這是一種恩賜,一種‘資源的優化配置’。”
米德洛娃有些膩味這個話題了,不過因為是從顧鯤嘴里說出來的,她還是可以聽下去,就算不太懂,也不妨礙她醞釀崇拜之情。
昨天,在泳池派對上,看著顧鯤談笑自若、縱橫捭闔地折服那么多曾經的黑克蘭國企高管,米德洛娃就覺得這個年輕人實在是太有手腕和真材實學了,難怪能白手起家成功。
“雖然不太聽得懂…但是能詳細說說么?”
“沒必要詳細說了,我就簡單舉個例子。”顧鯤制止了對方刨根問底,因為他知道以米德洛娃的學識經歷,不適合講得太精準,
“在華爾街金融家看來,這個世界,每一個細分的科研和產業研發領域,都應該只活一兩家頭部的科研巨頭,其他人如果搶奪不到行業前三名,就該直接放棄治療自盡。
他們美其名曰‘資源的優化配置’,防止重復研發浪費。1987年股災之前,大洋國的德州儀器就是這么被他們自己的華爾街金融家殘害的,所以德州儀器主張堅持自研芯片的張仲謀,跟CEO約翰.夏柏鬧掰了,離開大洋國,后來回亞洲辦了臺積電。
他們對黑克蘭、露西亞的休克療法,也是這樣。先把‘反正研發了也爭奪不到行業領先’的企業,研發部都砍掉,所以在你們最初西化的前兩年,大家生活都很富足,因為搞技術升級的資金都省下來,變成了分紅和福利,崽賣爺田當然過得舒服了。
可是幾年之后,因為跟進時代科技的能力斷檔了,產品國際競爭力下降,甚至連國內消費市場的品質、指標需求都達不到,就該還賬了。
一言以蔽之,在冷戰時代,大家被逼著軍備競賽科研競賽,軍備競賽就像是一個人被迫不停鍛煉身體,而科研競賽就像是一個人被迫不停學習鍛煉智力。而GDP就像是一個人可以產生的卡路里,利潤就像是一個人可以積攢的卡路里。
被迫鍛煉和被迫學習,都是不利于生產的卡路里積攢下來的。而冷戰時期,雙方從肉體到精神都不缺鍛煉,因為鉚足了勁兒鍛煉了幾十年了。弗里德曼那些經濟學家,就開始鼓吹純自由市場,鼓吹鍛煉無用論。
他們覺得只要你鍛煉了也做不到健美冠軍、某項目奧運金牌,你就該放棄治療,你學習了也做不了大科學家,你就該放棄學習,順從天性的理性(惰性),把卡路里節約下來養膘。
目前來看,他們的理論確實有迷惑性,因為被逼鍛煉的人暫時還看不到富貴病。可是總有一天,等到養膘養得一身富貴病的時候,地球人就會開始懷念宏觀調控那種逼著他‘哪怕我做不到世界第一,但我還是應該稍微健健身、學學習’的體制了。”
顧鯤這番話,不一定精準,卻足夠深入淺出,連女人都聽得懂。
從1970年代的弗里德曼到2010年代的理查德塞勒,不過是四十年河左,四十年河右。地球也不過是一個個八十年輪回組成的循環而已。
國家都精瘦想養膘的年代,就會覺得理性人假說可以被利用,反正鍛煉不需要自覺。等到大家都富貴病的年代,就會強調理性人是不存在的,應該警惕理性人假說導致的三高。
米德洛娃品味著這個接地氣的比喻,忽然就覺得自己的遭遇,乃至身邊人的遭遇,在歷史的車輪前顯得太渺小了。
“你真該去做那些救國救民的大生意。”她長嘆了一聲。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做救國救民的大生意的?至少,有將近十萬人等著我去帶領呢。”顧鯤點起一根雪茄,噴了一個指點江山的煙圈。
兩小時后,午餐時分,酒店里的豪華包間。
“老板就是老板,厲害啊。我聽這里其他人說,米德洛娃小姐好像一直堅持不陪客人的,還是您有手腕,能夠靠人格魅力折服對方,佩服佩服。”
最近已經學壞了的杜國偉,一邊吃飯一邊忍不住說了幾句溜須拍馬哦不是由衷佩服的贊嘆之語。
并不是所有說人好話的行徑,都算拍馬屁的。
夸大其詞、或者昧著良心捏造虛構,那才叫拍馬屁。
如果確屬陳述客觀事實,哪怕聽起來溢美程度再高,那也不叫拍馬屁。
米德洛娃早上沐浴之后,特地打扮了一下,此刻陪著顧鯤的下屬一起吃飯,說不出的明艷逼人,讓人羨慕。
所以顧鯤聽了也沒有任何自得,只是平淡地教育:“得了吧,你這幾天也沒少玩吧,賬單都報到我這里了,一天平均都要消費上百美元。”
杜國偉聞言稍稍有些尷尬:“這不是全城最高檔的場所么…咱也不能掉了老板您的份兒。”
“你特么都說要正兒八經娶一個回去了!還亂玩,差不多收拾收拾,單子定了我們就回國了!”顧鯤忍不住好氣又好笑,最后教訓對方兩句。
“婚前多見識見識,以后才好收心嘛,我也是白活30年了。”杜國偉理直氣壯地說。
顧鯤不再搭理對方,扭頭關照了坐在另一邊,相對安靜的高健雄:“老高,你怎么想,你也28了吧,還是光棍呢,有沒有考慮在這邊找一個?
你跟我也算是用心了,而且我一直敬你是個上過戰場立過功的,只要你開口,我肯定幫你找個清白的。再不找就回國了。”
高健雄尷尬一笑:“我還是算了吧,一句俄語都不會說,不比杜工是文化人,習慣不來那個調調。”
顧鯤點點頭:“文化差異確實是個問題,那就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了,別后悔啊。”
高健雄很有把握地說:“大丈夫何患無妻,我才跟著您干了半年,就攢下一些家底了,以后還用擔心這些么。
說不定,等我賺夠了錢,還能回國找個女大學生呢。我自己讀完中學就去當兵,不能讓我兒子也沒文化,一定要找個能教好孩子的。”
很樸素的“缺啥補啥”三觀。
顧鯤看他主意那么正,也就不會再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