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陽界,是久浮界傳說之中天門之后的世界。
這一點,安奇生早已知曉。
只是,天門自下而上而開,已是極難,自上而下,更是摸不著頭腦。
萬陽界天地浩瀚,靈機充沛,不知幾多,以安奇生此時之修為,也捕捉不到曾在久浮界之中感知到的天門氣機。
兩方天地之間,哪怕再近,對于個人而言,也是一個漫長到難以想象的距離。
沒有天門,便是千萬年也難以橫跨。
不過,天門無處尋,可通過天門而至,萬陽界古今歲月之中有過不少的‘宿慧 之人,卻不是無跡可尋。
三十年靜坐之中,他也漸漸把握到了一點東西。
“你,你們,你們找誰?”安奇生駐足不過片刻,孫府之前的幾個家丁已經戰戰兢兢的開口了。
朱大海身高超過三丈,魁梧的好似巨人,對于普通人的視覺沖擊力之強,可說是滿格。
在這么一個小城,他們雖然也見過修士,卻哪里見過這般體型的巨人?
“通稟你家主人,有客來訪。”
安奇生緩聲說了一句,舒解他們心中的緊張。
那幾個家丁不敢怠慢,忙不迭的分出一人前去通稟,剩余幾人呆立門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安奇生無意難為他們,遠遠立著,也不靠近,只是眺望孫府上空。
氣運之說,玄虛而縹緲,可有真切可以捉摸。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惡之家必有余殃,孫府在此城之中口碑頗好,家中不是以經商起家,也不是官宦世家。
是以工匠技藝賺取的財富,數百年來,行善不少,城中有口皆碑,自然就有著氣運。
不過這氣運之前帶著一抹青黑,顯然也曾有著惡性,是以大運勃發之前,還有著波折。
古今傳說之中,往往家門破滅之后,僅剩一子崛起翻盤,大殺四方的例子不少,卻也是有著原因的。
天地之殘酷,體現在方方面面,氣運匯聚于千人之身,與匯聚于一人之上,卻是截然不同過的兩個概念。
不久,孫府中門大開,一群人魚貫而出,走在最前的老者遠遠就拱手作揖,神態恭敬到了極點:
“老夫孫正易,不知道長前來,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罪過。”
老者還算平靜,他身后的不少人卻是面有惶恐,看著朱大海雄壯的身軀,手腳都在發抖。
他們倒是有些修為的,但正因如此,比那些家丁感知的要深刻的多。
“是貧道冒昧前來,孫家主不要見怪才是。”
安奇生笑了笑,神情平和。
老者卻是連道不敢,一邊熱情的招呼安奇生進府一敘。
在眾人的擁簇之中走進孫府。
此城不大,城中豪族自然也沒有太過奢靡,孫府占地不大,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其中水榭,假山卻是應有盡有。
孫府一行人有著忐忑,也有著期盼,將安奇生引入正廳,著下人準備酒菜。
“不知道長來自何處?此次來我孫府,可是有所需求?”
擺擺手讓其他人下去,孫正易開始旁敲側擊,試探安奇生的來意:
“若有需要我等去做的,我等必當盡力滿足。”
“家主不必如此。”
安奇生微微搖頭。
孫正易的小心翼翼,也代表著此界普通人對于修士的態度,惶恐,忐忑,小心,還帶著一絲向往,敬畏。
任何修士,在任何世俗王朝,凡俗家族之中,都幾乎能做到予取予求。
“應該的,應該的”
孫正易笑著,哪里敢大意?
他也有些修為,凝練了真形,雖然不曾與修行界有過太多交涉,但也見過不少修士。
卻從沒有見過面前這白發道人這樣深不可測的修士。
莫說這白發道人,單單是蹲坐門口的那魁梧巨漢,氣息之恐怖,已經是他平生所未見了。
差距如山如海,他哪里敢大意?
“我名元陽,此次靜極思動,卻是算出家主子孫中有人與我有些緣法”
安奇生開門見山,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
三十年靜坐,他雖然沒能尋到久浮界的天門之所在,卻也捕捉到了其他飛升者的痕跡。
當然,這卻不止是修為的原因。
是他首先知道飛升者是誰,且有著精神烙印,能夠追蹤尋覓,但即便如此,他也用了三十年,才尋到孫恩的蹤跡!
“道長是要收徒?”
孫正易先是一驚,隨即大喜過望。
修士不與凡人交,正如龍不與蛇居,尋常人見到修士,非是有仇就是有恩,不然,就是有著師徒緣法。
聽到安奇生是來收徒,他的心頭大石頓時落了地。
“算是吧。”
安奇生點點頭,眸光深處也帶著一抹懷念。
恍惚間,又想起了當年,那個宗門被滅,在峭壁懸崖之上求生的孩童。
那是他為數不多的故人了。
“承蒙道長看重,我孫家受寵若驚。”
孫正易摩拳擦掌,連忙呼喚一聲:“老三,將家里的小崽子們全都帶出來,不要有任何遺漏!”
“家主不要急。”
安奇生輕敲桌子,老者頓時安靜了下來。
“道長您說。”
孫正易神色恭敬。
“算算時間,應該還有一個時辰,兩刻鐘,你那位孫子才會降生”
安奇生眸光幽幽。
隱隱間,他感知到了四周天象的變化,這種變化細微至極,非凝神不可察覺。
“啊?”
孫正易一愣,隨即心頭‘咯噔’一聲,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微一變。
他的子嗣雖多,卻也沒有多到記不清的地步。
他待產的兒媳,似乎只有那么一人。
大日當空,普照天地,華光煌煌,煊赫無盡。
月落,日升。
清晨之時,本該有些涼意,可極西大漠之上,卻是酷熱難當,人處其中,若無高深內功,則必汗流浹背。
風吹黃沙烈,一匹駿馬奔行而來,其后一道煙塵如龍蔓延不知幾十幾百丈。
可見那馬的腳程何等之快。
有著漠海之中的行商看到這一幕,頓時就是驚呼一聲。
那馬體型勻稱而修長,毛發如火,雄壯已極,踏沙而行,卻比尋常高手施展輕功還要快的多。
“赤火追風馬!那是王權道培養出來的頂尖駿馬,相傳一匹赤火追風馬,價值十萬黃金!”
“十萬黃金?你想多了,這根本是有價無市的!這赤火追風馬相傳那是王權道人的坐騎的后代,比起龍馬還要快數倍!
聽說這馬只吃靈米,強健至極,一日夜能奔行一萬一千里,且數日不許休息。來人是誰?”
能走南闖北的行商,自然是見多識廣,那馬遠遠的絕塵而來,就被不少人認了出來。
都是有些震驚。
當今天下有公認的三寶,王權劍,赤火追風馬,靈牙米。
任何一件都足以引起無數人的追逐,可真正能夠得到的不過寥寥,王權劍有靈性,百年擇主。
非天資才情絕世之輩不可得,后兩者,相對好得,卻也只是相對于王權劍而已。
絕大多數人,這一輩子都難以見到。
無他,太過珍惜。
如這赤火追風馬,乃是王權道人的坐騎的純血后代,天知道想要讓那匹紅馬產子是有多難。
靈牙米,也來自王權道人,數量相對較多,可也只是相對而已。
風沙飄蕩,紅光絕塵而去,只是片刻,已經消失在商隊眾人的視線之中。
速度太快太快,整個商隊數百人,竟沒有一人能看清馬上之人是誰,只能看出他穿著黑衣,鬢發微霜。
“啊!我想起來了!”
突然,商隊之中有人大叫出聲,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你們還記不記得,二月二之約?!”
那人神情激動,身子都有些發抖了。
“瀚海龍沙二月二?!”
其他人也都是一驚。
二月二,本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是在這瀚海之中,卻非如此。
在這瀚海之中,二月二,是個極為特殊的日子。
曾經,那位無上大宗師王權道人,就是于二月二,在瀚龍客棧,會獵群雄,邀戰天下絕頂。
一舉奠定其無上大宗師的地位。
這一天,也就被整個瀚海,乃至于整個江湖之人銘記了下來,每一年的二月二,都有不少武林人士慕名而來。
于曾經王權道人宴請魔尊,殺生羅漢,轉輪王等蓋世高手的那里,飲酒。
“不錯,三年前,大俠孫恩曾言,三年后的二月二,要在瀚龍客棧,宴請天下豪雄!”
這下,所有人都想了起來。
那騎乘‘赤火追風馬’的高手,豈非就是要來參加大俠孫恩宴請的蓋世高手?!
一眾人心情莫名的激動著。
天空之中,也隨之響起一道悶雷,繼而,有著狂風將起的節奏。
電蛇橫空而舞,天象異變。
瀚龍客棧之外,人潮涌動。
無數武林人士提刀挎劍,在黃沙各處安靜等待著,雖有數百上千人,竟沒有半點聲音發出。
瀚龍客棧三樓,孫恩靠窗而坐,神情平靜。
“安爺爺”
他舉杯對風,微白的長眉之下,眸光幽深若海,似有無盡波瀾暗藏其中:
“一晃兩百年,我終于品嘗到您老人家的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