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古城。
古是美稱,實則就是破,小。
城中只有一條主干街道,四通八達的小街道四向蔓延,可都要經過這一條主干道進出城。
是以,一只腳剛踏出城門洞。
齊倉就看到了道旁,一個茶館之前蹲坐著的一個彪形大漢。
這大漢,太過引人注目了。
雖然是蹲坐著,歸攏在腦后的長發,卻已然垂在了二樓的窗戶內。
何止是鶴立雞群?
簡直是羊群里蹲著一條蛟龍!
其氣息雖然內斂,但其體魄太過強大,在這樣一個小城里,不要太醒目。
而這人,齊倉見過。
或者說,前世的他,見過。
未來的天庭行軍大總管,朱大海!
其雖不如通天十杰,也比不上元獨秀的畢生大敵‘星海七雄’,甚至有人直言他就是個拉車的。
傳說之中,這朱大海入道之前靈光不透,為人憨傻,可他卻是天地之間,跟隨那位元陽大帝最久的人。
名為車夫,實則是弟子。
‘我這是什么運氣.’
看到朱大海的剎那,齊倉只覺腦海一片空白,心神竟有些恍惚。
他自忖此時皇極大陸,能夠勝他的不過寥寥幾人,誰能想到,竟然接連碰上。
碰上風形烈,也就罷了。
縱然再度交手,他也有把握退走,可如果是那位 此時炎陽當空,長街人潮涌動,熱鬧喧囂,熱浪逼人,可齊倉心中卻是陣陣發涼。
齊倉一時震驚太過,頓時就引來了朱大海的警覺。
他低下頭,遙隔一條長街,發音如悶雷滾滾,重錘敲大缸:
“小不點,你瞅啥?”
長街之上氣浪滾滾,好似狂風過境,不過街上的人卻好似習慣了一般,只是抬頭看了一眼朱大海。
就又低下頭,該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我”
齊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激蕩,一開口,聲音都有些沙啞了:“閣下體魄驚人,一時多看了一眼,卻是冒昧了。”
他曾修成通天,縱然有著奇遇的緣由,可也有著見識。
他很清楚一個封侯之上走出很遠,甚至極有可能已經走到了盡頭的存在是不可能被此時的他蒙騙過去。
不過,自己與他無冤無仇,失色,反而顯得有鬼。
是以,他強行鎮定了下來。
苦笑了一聲,也不退走,硬著頭皮走了過去,自己之前失態連朱大海都瞞不過,若那元陽大帝真的在,怎么都瞞不過。
已經漏了底,再走,那才是真正麻煩了。
一步,
一步。
齊倉走的很穩,心中卻越來越壓抑。
終于,走到茶樓之前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陌生,平靜的聲音:
“大海,去請這位道友進來。”
聽到這一道聲音,齊倉本以為自己會大驚失色,可出乎意料,他的心卻靜了下去。
這一道聲音沒有任何神力夾雜,但聲音本身,就擁有著安撫心靈,舒緩情緒的作用。
“晚輩只是路過,就不打擾前輩雅興了。”
齊倉心中還有著一絲僥幸,如果有可能,至少此時的他,根本不想見這位。
如何可以選擇,他寧愿去和風形烈生死一搏。
但朱大海卻已經站起了身,一擺手:“請。”
齊倉臉色一僵,卻也只能拱手回答:
“如此,就卻之不恭了。”
形勢比人強,莫說他此時傷勢未曾痊愈,即便是毫發無傷,也沒有反抗的可能。
他可是記得,萬法樓那一戰的傳說。
前世那一戰,是元獨秀崛起之戰,卻也是這位元陽大帝真正奠定天下最高的一戰。
封侯真龍,諸宗掌教,都被其鎮壓。
“嗯。”
朱大海又坐了下來,齊倉瞥了一眼,才發現,在他的耳洞里,一只常人拳頭大的小雞崽,正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
“金鵬王。”
齊倉心中起伏。
這一只與朱大海形影不離的金翅大鵬幼崽,在未來同樣大為有名,曾一度成為天下靈禽之王。
與妖族,鳳凰一族,都有過激烈的沖突。
這兩者都在,茶樓之中的人是誰,卻是顯而易見了。
茶樓一面向陽,此時正是中午,光線最好。
人也很多。
齊倉旁若無人,沒有理會上前的小二,走向后院。
那聲音,就來自于后院。
“白玉京,滅情城,這兩座坊市三十年的所得,都在這里,本想著過了百年再去給您送去”
“您托我尋找的東西,還有一些并未找到天下最為頂尖的神兵靈材,除卻那些宗門遺址,大能洞府之外,就只有三大圣地有了”
“聽您的,我這三十年里,用您不需要的一些丹藥懸賞,做出一個下達任務的機構,行道閣,專門除殺各地兇獸,修建新城.....”
齊倉還未走到后院,已經聽到了有聲音傳來。
“這聲音,是斷三浪”
齊倉眼皮一跳。
相比起一面之緣的朱大海,這斷三浪他熟悉的多。
未來,東洲,乃至于九州,四海,無盡沙漠之中的所有修士聚集之地,都由他掌控。
是從微末之時,就開始跟隨元陽大帝的幾人之一。
‘他在尋找材料,是為了鑄就神兵靈寶嗎?是了,是了!他是要開始煉‘天庭’了!”
天庭!
不是一個勢力,亦或者說,不僅僅是一個勢力。
它還是一件古往今來三千萬年修行歲月之中,最為不可思議的一道靈寶。
它所消耗的天材地寶極多,多到超過古今任何皇與尊,且,其中還有著諸多其他靈寶的痕跡。
是元陽大帝鎮壓世間所立之道寶。
可惜,直到未來之世的死去,也沒有見到這位元陽大帝成道,無法知曉‘天庭’是否能成為古今第一至尊至寶。
也無從驗證傳言之中,有關于他要開三十六重天,辟三十六重大地,是否為真。
也無法見證未來,是否能夠有諸帝并存之時。
“罷了,道友請回吧。”
走到后院之時,齊倉正自整理心情,就聽到一墻之隔的院子里,之前那聲音的主人再度開口:
“此時,不是你我見面之時.”
“嗯?”
齊倉先是一愣,隨即有些驚疑不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后面那句話,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說的是誰?
齊倉心海中翻起大浪,一時間,又有寒意升起。
‘他看出什么了?’
齊倉有些失神,神情恍惚一剎,回過神來,卻已經再度回到了長街之上。
熱風吹來,卻出了一身冷汗。
小院清幽,魚池一座,老樹一棵,平整的青石地面上,有著一桌一椅。
噠噠噠 安奇生輕輕敲擊著桌面,若有所思。
“真人,您這是?”
斷三浪有些詫異,不明白安奇生為何請那人進來,又讓他離開,見也沒見一面。
“有些麻煩罷了。”
安奇生隨手收起石桌上的幾個乾坤靈戒,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隨口說了一句。
就讓滿腹心事的斷三浪下去了。
安奇生不說,他哪里敢問第二次?
“這個人”
安奇生眸光深處微不可察的一動,淡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過,那卻是齊倉的精神烙印。
與他之前想的一般無二,哪怕是近在咫尺,他也沒有能搜尋到齊倉完整的精神烙印。
因為他沒有‘過去’。
在天地之間的痕跡,也僅僅局限于此時而已。
不過,有些東西,窺一斑已可見全貌,真個見了一面,他才感覺到這方天地的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來到此界之時曾感知到的道一圖波動,有求必應祭壇上的畫面,注定毀滅一切的‘熵’.
以及這齊倉背后的‘人’。
“怪物先生,這個人,有古怪啊.”
自從被邪異氣息逼迫的自爆一身,直到此時,三心藍靈童也沒有恢復,平日里話也少了很多。
此時掃了一眼齊倉的精神烙印,頓時就有些忍不住了。
“何處不對?
安奇生反問。
“太過殘缺,無法知曉太多”
三心藍靈童環繞著精神烙印不住打量,窺視,卻還是一無所得:“建議怪物先生將他也鎮壓在洞天之中”
“暴露的危險,就不是危險。沒了齊倉,還有別人,與其讓事情再度落入不可控,倒不如留下他。”
安奇生捏著茶杯,掌心溫熱:
“我在意的,不是他。”
人間道中與天意三百載爭鋒,他不勝不敗,甚至一度落在下風,可他對于天意的了解,卻是極深。
他一眼就看出這齊倉不是人。
齊倉的到來,或許是因為天地異變,時空紊亂,可這背后,必然也是有著其他‘東西’。
而那背后之人能送‘齊倉’歸來,就能送其他人‘重生’。
反倒不如留著,等待其背后的‘東西’露出痕跡來。
“時間,剛剛好。”
三心藍靈童還在絮絮叨叨,安奇生已然不緩不慢的起身,出了門。
古城不大,人卻不少。
街道之上雖不是接踵摩肩,各種叫賣,行人卻著實熱鬧的很。
安奇生不疾不徐的漫步而行。
有著朱大海陪同,這一路走的倒是十分之寬敞。
沒多久,安奇生在一座古宅之前停下了腳步,抬眉看去。
石獅守門,紅墻黃瓦,雖有些歲月洗禮,卻還是頗為氣派,而安奇生的眸光卻落在大門之上:
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