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仁勇公府的后院安靜寂寥,晴光灑落在琉璃瓦上,大片的屋檐影子遮住穿山游廊,偶爾有丫鬟們來往穿行,但腳步俱是輕輕的,像是怕吵醒了誰一樣。
中庭的幾棵桃樹繁花落盡,綠葉撲棱棱地四處伸展,微風過處,狹長的葉子翻覆,可見一顆顆彈珠大小帶著細細絨毛的果子,累垂可愛。
兩個半老婆子抱著許多待洗的衣裳往漿洗房,花白的頭發綰成疙瘩髻子,經過大少爺的院子時往里張忘了一眼。
雖然沒看到什么還是低聲議論了起來。
“聽說大少奶奶也病了,這真是…”
“我怎么聽說大少奶奶沒病,就是下不了床了。”
“喲!都下不了床了還沒病?”
“你悄聲!我也是聽他們院子里掃地的胡媽說的,說前些日子半夜大少爺回來了,把大少奶奶折騰的鬼哭狼嚎的。”
“依我說大少奶奶也忒嬌氣,不過是床上那點事,何至于四五日了還下不了床?依我說如今老爺和大少爺都在外忙公務,二少爺又歿了,怕她是覺得咱們夫人不是親婆婆,有意怠慢。”
“誰知道呢!這個大奶奶的架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見了咱們下人從來都不搭理,眼皮子都快撩到頭頂上去了!”
“可不是,說起來她娘家也不過和咱們府平起平坐,有什么了不起的。”
兩個人絮絮叨叨地走了,衛宜宓的陪嫁丫頭喜鳳恰好在后頭聽見了幾句,不由得一口氣堵在了心口。
可又不好追上去理論,怕再給姑娘添堵。
想了想,只好忍著氣回了院子,進了屋去看衛宜宓。
衛宜宓半躺在床上,這樣的天氣還不讓開窗,屋子里雖然熏了香,可還是能聞到一股子藥味。
喜鳳把從外頭買來的藥粉從懷里掏了出來放在桌子上,伸手去接衛宜宓的被子。
衛宜宓像是怕冷一樣瑟縮了一下,她的雙腳纏著白綾,透著殷紅的血跡。
“姑娘,大夫說這藥粉上個幾次就不疼了,你忍著點兒。”喜鳳小心翼翼地說。
這是另外一個陪嫁,丫頭也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盤新做出來的點心。
“姑娘,你多少吃一點吧!早飯就喝了兩口粥。”
衛宜宓搖了搖頭,聲音有氣無力:“先上藥。”
兩個丫頭不敢違拗,上前給衛宜宓上藥。
解白綾的時候,很多地方都黏連了,就算再小心,還是會疼。
衛宜宓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滾落,牙齒咯咯作響。
封玉超瘋了一樣給她纏足,可她又不是六七歲的小孩子,怎么可能纏出一對三寸金蓮?
可封玉超鐵了心要折磨她,硬生生折斷了她好幾根腳趾,還硬拉著她在碎瓷片上走。
衛宜宓的腳底被扎得血肉模糊,幾乎疼得昏死過去。
現在她不敢下地,稍微一碰就鉆心的疼。
她也不敢明目張膽的看大夫,生怕這樣的丑事傳揚出去,她還不想被扯掉那塊遮羞布,否則她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好在這幾天封玉超沒再回來,可衛宜宓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
兩個丫鬟小心地給她清晰傷口上藥,之后又用新的白綾包裹好她的腳。
衛宜宓脫力一般仰面躺在床上,臉上水淋淋的,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姑娘,依我說別忍著了,我回去跟夫人老爺說一聲吧。”喜鳳求道:“你好歹是公爵家的小姐,姑爺這么虐待你,你何必忍著?他們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不準你去!”衛宜宓咬牙道:“別給我添亂!”
她早把自己的境況想清楚了,現在她已經不奢望封玉超還會有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的一天。
可就算和封玉超鬧翻又能怎么樣呢?除了丟人她什么也得不到。
她絕不允許自己變成別人的笑柄,如果和封家鬧翻,她一輩子就完了。
她要翻身就只剩下這一次機會了,再難熬也要忍住。
“唉!要是咱們姑娘有五姑娘那樣的身手就好了!”喜燕說道:“那樣的話姑爺就不敢欺負咱們小姐了。”
衛宜宓聽到卻無比的刺心,倒不是遺憾自己沒有衛宜寧的身手,而是一聽到有人提起衛宜寧,她心里就止不住的恨。
她不可能忘了封玉超原本要私會的人并非是她,而是衛宜寧。
雖然封玉超從來也沒有告訴她,他對衛宜寧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可自己如今怎么所遭受的一切屈辱痛苦都是拜她所賜!
衛宜宓刻意不去管當初是自己用計拖住衛宜寧,自己李代桃僵暗度陳倉。
她當然依舊不知道這一切衛宜寧都清楚,且是故意引她上鉤。
她只覺得陰差陽錯,衛宜寧太走運。
可憑什么衛宜寧就能有這么好的運氣?!
為什么她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甚至遇難成祥?老天爺難道就那么偏愛她嗎?
丫鬟們剛剛把東西收拾好,就聽外面的下人們紛紛請安。
“是姑爺回來了。”喜鳳聲音忍不住發顫。
衛宜宓恨不能躲起來,可她又無處可藏。
封玉超今天沒喝酒,進得門來丫鬟趕緊端上茶。
封玉超喝了杯茶,看著床上坐著的衛宜宓,笑問:“夫人的腳裹的怎么樣了?”
衛宜宓不開口,封玉超笑瞇瞇地走到床邊,揭起被子看了看,滿意的點點頭。
衛宜宓的樣子可憐兮兮的,他有把握要不了半年就能要她的命。
衛宜宓看著他,心里真是恨極了,可現在這個人還有用。
最起碼自己要懷上他的孩子,這樣的話就算他死了,自己就能安享富貴。
吃了這么多苦受了這么多罪,她才不要徒勞無功。
“你應該多下地走走,整天窩在床上對身體不好。。”封玉超看著衛宜宓,語氣和緩,儼然是位體貼的丈夫。
“我想問你一件事,”衛宜宓讓兩個丫鬟退出去,語氣平靜的問封玉超:“倘若那天晚上去的是衛宜寧,她的下場是什么?”
“別跟我提那個賤人!”封玉超陡然暴怒:“她和譚蕊一樣該死!”
“那你就想辦法殺了她呀。”衛宜宓忽然就笑了:“不過她的運氣一直不錯,我看你未必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