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成親,除了更隆重一些,與民間其實并無多大的區別,一樣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宮中要派教養嬤嬤來教導她宮中禮儀。
對于黃宜安來說,這并不是什么難事。
而如前世一般,為表鄭重,李太后直接把慶嬤嬤派了過來。
對于這個前世如同李太后一樣照拂了自己大半生的嬤嬤,黃宜安十分尊重,也打從心底親近。
與前世在內院忐忑不安地等著慶嬤嬤來拜見她這位未來的皇后不同,慶嬤嬤來的那天早上,黃宜安特地起了大早,與王氏一起到大門口迎候。
慶嬤嬤沒有料到未來皇后娘娘如此尊敬她,很是動容,教導起來自然也更加用心。
然而讓她驚訝的是,未來皇后娘娘竟然是個一點就通的伶俐人,原本計劃一個月的教習,只用了不到十日,就全部都順利完成了。
等回了皇宮,慶嬤嬤少不得對李太后夸贊道:“黃小姐謙恭有禮、聰敏伶俐,奴婢見過的官家小姐也不少了,卻很少有能勝過黃小姐的。”
況且,她仔細考察了這么多天,也沒發覺黃小姐有半點偽裝的跡象,若對方不是極善于偽裝,連她這個后宮生活多年的老人都被騙了過去,便是心地純正仁厚,真心尊敬她這個教習嬤嬤。
當然,年僅十三歲的小姑娘,不可能做戲精湛到連她的眼睛也瞞過去的。
這點自信,慶嬤嬤還是有的。
李太后聽了,十分滿意,向祁鈺表功道:“怎么樣,哀家為你選的皇后不錯吧?慶嬤嬤可是極少這般夸贊人呢!”
祁鈺連忙向慶嬤嬤道謝:“多謝嬤嬤辛苦教導。想來正是因為有嬤嬤親自教習,黃小姐才能學得這么快、這么好!”
慶嬤嬤也算是看著祁鈺長大的,又因身份原因,日常對祁鈺比李太后還要和善慈愛許多,因此祁鈺在她面前,倒是比在李太后面前還要自在親昵一些。
饒是如此,慶嬤嬤還是連忙施禮,謙恭回道:“陛下折煞奴婢了。承蒙太后娘娘信賴,差遣奴婢去教導黃小姐宮中禮儀,這是奴婢的榮幸!奴婢如何敢居功自傲,當得陛下親謝?
更何況,黃小姐聰明伶俐、一點就透,對奴婢更是尊重有加,奴婢此次出宮,與其說是當差,倒不如說是享福去的。”
一番打趣的話,說得李太后和祁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慶嬤嬤亦謙恭含笑。
她能在后宮久立不倒,除了心計手腕,更重要的便是隨時隨地都能擺正自己的位置,絕不恃寵而驕。
近日因對高昌國是戰是守一事,李太后和祁鈺之間說是劍拔弩張也不過分,難得見他們母子二人如此和諧融洽,慶嬤嬤少不得又夸贊了黃宜安好幾句,以勸祁鈺體諒李太后的一番慈母情懷。
祁鈺先前也只是高興,等慶嬤嬤感嘆“若不是黃小姐從未進過宮,奴婢都要以為她是宮中生長的了,所以宮禮才學得那樣快、那樣好”時,他猛然想起早前在五丈風后院時,黃宜安第一次見他,行的也是宮禮,而且姿勢十分標準…
往事涌上心頭,祁鈺便坐不住了,好不容易熬到傳膳,慶嬤嬤方才止住夸贊。
用膳畢,祁鈺便以讀書為由,去了御書房。
可是書冊打開半晌,他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早前他倒是疑心過此事,然而后來一樁事情接著一樁事情,先是畫像被馮永亭告發乃是戶部鄭司務之女,母后和張首輔聯手審問他之后,便逼他加緊選后的進程;后來便是克里木率眾擾邊,朝廷關于是戰是守鬧成了一鍋粥,他不得不竭盡心力在張首輔等人的施壓下,努力增援西北…
這樣一時起疑的小事,便被他拋之腦后。
若不是慶嬤嬤今日的贊不絕口,也許他永遠都想不起這樁小事來。
然而既然想起來,不弄明究竟,總是心中難安。
祁鈺沉吟半晌,招來玄一,低聲吩咐幾句。
玄一抱拳領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沒幾日,玄一回來復命。
祁鈺立刻屏退宮人,招了玄一近前,低聲問道:“查清楚了嗎?”
玄一抱拳回稟道:“啟稟陛下,黃小姐確實曾經向張小姐學習過宮禮。只是到底為何,屬下不曾打探得清楚。”
祁鈺莫名松了口氣,心道:“或許,是為了選后吧!”
畢竟,黃宜安如今成了準皇后,而慶嬤嬤也證明她學習宮禮很有天賦,也算是印證了這一點。
祁鈺又問了幾句話,便吩咐玄一退下。
心中安定下來,祁鈺便愈發期盼起來早日大婚。
不管她是不是為了后位而學習的宮禮,那樣有趣的一個人陪在自己身邊,日子肯定會變得色彩斑斕起來的!
等到宮中賞賜年禮的時候,除了定例,祁鈺又格外用心地寫了一幅字送給黃宜安。
年禮賞賜送來時,黃家照例設香案拜謝圣恩畢,黃偉又塞給了前來傳賞的內侍一個豐厚的紅包。
等送走了宮人,黃宜安不由地長吐了一口氣。
王氏以為她是累了,連忙心疼地催促道:“你快去屋里歇著去,這些自有人來收拾。”
自打黃宜安被冊立為后,家中應酬往來陡然間多了起來,黃偉和王氏領著大春、阿梅兄妹兩個應付起來難免吃力,便采買些人進府。原本空闊的院子,一下子擁擠起來,如今前院和后罩房都住上了人。
上次慶嬤嬤來教導黃宜安禮儀,順帶命帶來的宮人將包括阿梅和大春在內的下人們都訓導了一遍。阿梅等人雖然學得不精,然而歸置宮中賞賜的年禮這樣的瑣事,總還是做得來的。
黃宜安揉了揉臉頰,笑著安慰王氏道:“我不累。”
她只是想到往后要將前世走過的路,再都重新走上一遍,覺得心累又無奈而已。
王氏見狀,嘆息一聲,也不再勉強。
這孩子,面上看著歡笑如常,心里指不定得有多難過呢。
張四少爺那么英俊又體貼的孩子,哪里是說忘就忘得了的呢…
這一刻,王氏私心里希望自家閨女是個貪慕富貴的,這樣就不會難過傷心了!
黃宜安不知王氏這般想法,正指揮阿梅等人歸置賞賜之物。
“小姐,這個卷軸是不是拿錯了?”阿梅拿著一幅卷軸,近前低聲問道。
“對過單子了嗎?”黃宜安沒去接卷軸,只是隨口問道。
只要禮單沒有出錯就行。
“對過了。”阿梅低聲應道,“是揮翰客的雅作。”
說罷,阿梅又不解地問道:“這揮翰客不知是誰?本朝和前代都未曾聽說有這么一位書畫大家呀?”
宮中賞賜,自然不可能是寂寂無名之輩的草作,可是任她想破了腦袋,也沒能想起這號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