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寧公主聽完傳信士兵的匯報,整個人都呆在當地,短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情勢就急轉直下。沒想到此番冒險,當真印證了李承業預言的一切。
壽寧公主想到這里,腦海中頓時茫然一片,悔恨、焦急、惶然的情緒交錯而過,竭力想裝成一副鎮定的模樣,但畢竟年齡在此,怎么都控制不住漸漸發白的臉色。
其余留守下來的將士也是各個神色劇變,口中什么都說不出來,只以眼神互相對視,卻只從各自的眼中看到不知所措四個字。
李光嗣聽到父親仍在被圍困當中,且軍隊存糧不足,當下焦急的蹦起來,完全失去冷靜,不顧眾人阻攔,要往城外而去。
這時聽見魏燃一聲暴喝:“慌什么慌!有說神策大軍全軍覆滅嗎?有說李參軍戰死疆場或遭賊所擒嗎?事情還沒到最糟糕的時候,爾等便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如何當得起當日主帥讓我們留守于此的期望?!”
眾人都被魏燃這聲暴喝嚇得魂歸于位,紛紛轉頭看了過來。
魏燃此時心中其實也沒有任何主意,但他知道此時必須有人帶頭穩定軍心,否則即便是城中三千精銳鐵騎也會就此崩潰,那就真沒有辦法了。
此時他也不顧自身地位低下,昂然指揮道:“上地圖!而今情況,必須先分析清楚敵我形勢,再思考對策方有一線生機。我神策大軍并非沒有遭受過失敗,但在最危險的境地,只要不肯放棄,總能覓得勝機。”
他的話音堅定、沉穩,莫名其妙就有安定在場人心的作用,再加上他是大唐的戰神李承業的長子,這個身份天然就容易讓人升起依賴的本能。
壽寧公主立刻讓人奉上地圖,此時的軍事地圖并不精確,只將城池、道路、山川河流以簡略的筆法表示出來,讓人對地形有個大概的印象,很難據此作出最精確的判斷。
想要熟悉道路,往往需要當地的向導,方能知曉各個地方的具體情況。所以魏燃不僅叫人打開了地圖,還叫來了熟悉徐州附近地形道路的團練壯勇。
然后一邊讓報信的士兵仔細說明徐州城之戰的經過和當前形勢,并以碳筆在紙上簡略繪制徐州攻防戰的形勢圖。
圖面上首先大致繪制了一番徐州城的平面圖,這個東西在場將士便有人知道。然后將戰爭過程和敵我雙方兵力布置繪制了出來,最后直到戰敗被圍,神策軍所在的方位,附近的地形道路,以及敵軍所在的方位,兵力布置。
當然,報信士兵知曉己方的情況,但是突圍而出,對于數量龐大的賊軍,只有個大概的印象。魏燃便在那些模糊不清的地方,隱隱涂抹一層碳灰,作為戰爭迷霧。
然后在敵我雙方位置,以等高線的形式詳細繪制出地形高低,以及道路走向,森林河流等等。畫完以后,情勢就非常明了的展現在眾人面前,而不是方才只有一些抽象的印象,并且關注點都在一個敗字上。
魏燃指著徐州城的地圖,“根據消息,賊軍人馬應在三十萬上下,這與我們在汴州城得到的消息并不一樣。
王獻之原本只有二十萬眾,之后將兵馬分散于宋州虞城,濮州濮陽,曹州州城,即便再加上原本徐州龐勛麾下五萬人馬,總兵力應該在二十五萬上下。
其中宋州、濮州、曹州總兵力是十二萬,即便席卷流民,兵力也應該在十五萬左右。曹州的五萬兵力在圍點打援中已經被徹底殲滅。
那么徐州王獻之的兵力應該是八萬,再加上龐勛的兵力,總數該在十三萬。所以那個三十萬兵力明顯失真,即便是挾裹流民,也絕不可能在旬月時間就擴充一倍。”
魏燃這番分析,其實非常簡單,只要冷靜下來,人人都可以看出賊軍當中的兵力水分。
現在他將真實兵力說出來,破除了那三十萬兵力的說法,讓在場眾人心下都是一松,但仍提在半空,畢竟三十萬變成十三萬,那也足夠龐大的。
壽寧公主的心緒也稍有恢復,看了眼皺眉凝思的魏燃,心中莫名就生出一股安定。
魏燃說完后,再問了一下信使逃出的時候,軍中所剩糧草。
信使答道:“軍中糧草被焚毀過半,不足一月使用,若是嚴格配給,半個月內應該足夠使用。”
魏燃想了想,再問道:“我父親他們是否討論過,如果軍糧用完,該當如何?”
信使猶豫一下,說道:“縣侯曾說,如若糧草用盡,軍中尚有鼠肉可以食用…”
他沒形容鼠肉是什么,顯然他心里面很清楚。
到是在場眾人聽得一頭霧水,什么鼠肉足夠上萬大軍食用?
除了信使,只有魏燃和李光嗣二人聽得臉色隱有發白。他們都跟李承業學過兵法,自然知道有關曹操的一個故事。
曾說曹操與袁紹爭鋒,曹操軍糧即將耗盡,青州、徐州等這些領地又遭受蝗災肆虐,以至無糧可征。但戰爭還要繼續,所以曹操帶頭食用鼠肉,并在軍中推廣,令全軍維持下去了基本的戰斗力。
而所謂的鼠肉,就是死于災荒戰亂的士兵和百姓,就是——人肉!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嗎?竟然到了快需要依靠吃人肉來維持戰斗力!
“神策軍被圍困時,招討使獨領三千精騎突圍,結果全軍覆沒,這對我們神策軍是個重大打擊,意味著機動力量損失重大。所以現在亳州城內的這三千精騎非常重要!”
魏燃敲了敲桌子,掃視了一番眾人,他身上很自然的散發出一股舍我其誰,獨挑大梁的氣勢,即便在場有不少人軍職比他高,但此時都因為他身上的這種氣勢,不敢與其爭鋒。
“經過內部戰俘暴亂,和敵軍騎兵夜襲,再加上多日攻城的損失,現在殘存的神策軍兵力在兩萬余眾,他們目前固守于此!”
魏燃指著地圖上一個等高線較密的區域,這里在地圖上表達出的是一個高地,并且背靠河流、森林。
“李參軍正統帥全軍駐扎于此高地,背靠河流,使賊只能三面合圍,無從發揮騎兵優勢。”
說到騎兵,魏燃看了眼壽寧公主,卻發現她也在看著自己,壽寧公主脖子略有些發紅,她連忙轉過視線。
魏燃只是想到當日去救壽寧公主時,曾遭遇的那支騎兵,當中斥候居然是契丹人組成的,且又非是本地人,說話帶著燕云地區的口音,讓他好生奇怪。
不過那支騎兵非常精銳,僅次于神策精騎,卻不知到底來自何方。
“當日截殺招討使三千精騎的賊軍騎兵,根據信使報告,應該也在三千左右。雖然消耗了我神策精騎的馬力,不過能全殲三千精騎,他們當得上是精銳,需得特別注意。也是接下來我計劃做出的行動當中,最大的阻礙。”
壽寧公主奇道:“李校尉難道有救出兩萬同袍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