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圣沉默了。
緊皺的眉頭完全表現出了他內心的糾結,人人都能看出,他是在自家金靈族和整個巫族之間考慮。
李云逸聲音平和,繼續道。
“這不是藏私。”
“若非如今局勢對我南楚如此不利,本王也不會如此急功近利,將此陣勾勒顯化出來給護法看。”
“更何況,此陣不可多得。即使本王,也是費勁手段才得此一陣。若是護法告知其他族群,他們必然會向本王施壓索要,本王更不可能盡數拒絕。可只要答應,想要在短時間內取得效果,恐怕亦需要各族先輩的經驗與參悟…”
“后者對于貴族來說堪稱眾寶,護法以為,有多少人愿意做出這等付出?”
“更別說,即使有這些經驗參悟,本王也不一定能給他們足夠滿意的答復,一旦無法完成承諾,再加上如今貴族中已經有些人對我心生不滿,屆時新仇舊恨…”
李云逸話沒說完,聲音戛然而止,但已經足夠太圣明白他為何要選擇暫且隱瞞。
自保。
只是這兩個字,足夠了。
“我巫族…”
太圣心里最美好的設想被打破,當然有些不甘,試圖再次爭取,為自家巫族說話。話雖然還沒出口,但想必定然是那些以自家性命為巫族保證之言。
可是突然。
太圣聲音戛然而止,神色凝重而復雜,似乎無法接受李云逸對他巫族如此推測斷定的結果。
“我巫族…應該不會這么做吧?”
太圣喃喃自語,似乎不想接受這一切。李云逸聞言冷冷一笑,正要讓太圣更加清晰的認清現實。
突然。
“啾!”
半空,一聲清脆的激鳴傳來,宣政殿所有人的視線立刻集中在李云逸的身上。
飛禽!
是李云逸親手培養的那些尖嘴雨燕?
直到。
太圣聽到聲音,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掩蓋,向李云逸道。
“我巫族傳信來了!”
“王爺,請恕老夫暫且失陪。”
巫族傳信。
這么快?
李云逸眉頭一揚,有些驚訝,因為巫族傳來飛信的時間明顯比他之前推算的要提前的多。
巫族是動用了其他傳音手段?
李云逸沒有辨認出那是星梭的啼鳴。世上飛禽種類無數,他當然不可能每一個都認識。當即點頭,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宣政殿周圍的風林火山大陣立刻開啟,在眾目睽睽之下,太圣一步踏出,破入云霄。
此時外面是大晴天。
既然是巫族傳信,自然是要太圣去取,這一點很正常,起碼,在李云逸等人看來是這樣的。
只是。
就在他們眼睜睜看著太圣躍向高空,從一只造型奇特的飛鷹腳上取下信件之時,突然,人群里,莫虛的眼瞳微微一凝,似乎在辨認什么,臉色突然一變。
“星梭?”
“這是…”
莫虛突然發聲,并且聲調奇怪,立刻引起李云逸等人的注意,紛紛投目望去。
可不等他們出言詢問,遠處,太圣已經取下信件折返回來,手上是那封還未開啟的信封,似乎想要當著李云逸的面開啟,以示誠意。
但就在這時,不等他身影站穩,一只腳剛剛踏入宣政殿,莫虛已經從人群里走出,面色嚴肅。
“星梭?”
“敢問太圣護法,這可是巫族最高級別的信使,專門為遞傳戰書而培養的星梭?”
“巫族,要對我南楚宣戰?!”
戰書?
宣戰?!
此言一出,全場眾人臉色微變,李云逸也皺起眉頭,終于明白,為何莫虛在看到那頭造型奇特的飛鷹時臉色陡變的原因。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太圣身上,冰冷而鋒銳,風無塵福公公江小蟬的手再次落在腰間神兵上,身周天地之力蒸騰凝實。
感受到身前撲面而來的壓力,太圣立刻臉色一變,驚訝地望了莫虛一眼,沒想到后者竟然認識星梭,更知道后者所承載的職責和存在的意義。
尤其是看到李云逸冰冷的臉色,心頭更是一震,連忙解釋。
“莫長老誤會了。”
“此飛鷹是星梭不假,但這封戰書絕對不是針對南楚的宣戰!”
不是?
太圣連里面寫的是什么都沒看,憑什么這么說?
眾人心中的警惕沒有半點放松,目光灼灼。這時,太圣指向手上信封,終于解釋道。
“若是宣戰,我巫族不僅會動用星梭,更會用血色紙張,以示嚴重程度。”
“而這封信卻是灰色,按照我巫族內部約定,這是籌備戰事的傳令,絕對和宣戰無關,應當是我巫族已經有所決定,要同王爺共商大事!”
“若真是宣戰,老夫又豈會回來?”
宣政殿。
聽到太圣這番解釋,眾人臉色這才終于一松,凝重的氣氛終于緩和了一些。
但是,這絕對不是因為太圣講述的巫族內部約定。
巫族內部約定究竟是什么,只有巫族自己知曉,哪怕太圣騙他們,他們也識別不了。
太圣的最后一句話,才是讓他們放下心頭警惕的原因。
的確。
若是巫族決定對自家南楚宣戰,太圣還會如此平靜的下來么?
哪怕他是圣境三重天強者,礙于第二血月的至強令無法出手,恐怕也沒有回來的必要。
可就在眾人心頭狐疑盡除之時,莫虛顯然無法接受太圣這些解釋。
“共商大事?”
“這類的商討也需要動用星梭?”
“太圣護法見諒。莫某雖然并非貴族之人,但也知道,星梭此物,通常只對敵人,或者被巫族視為敵人的勢力動用…哪怕貴族不打算對我南楚出手,恐怕,其中也別有用心吧?”
莫虛此言一出,全場眾人臉色再變。
甚至。
太圣的臉色也變得極其不自然起來,驚疑不定地望著莫虛,似乎沒想到對方對他巫族星梭如此了解,想要解釋,卻一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的。
莫虛說的是實情。
起碼在他的印象里也是這樣的。除非是用于宣戰或者震懾,自家巫族很少動用星梭。所以,既然它的顏色不是代表宣戰,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
震懾!
這也是他第一時間識別星梭啼鳴時臉色微變的原因。
其實如果可以,他自然也想先打開這一封信,看過之后再把其中的內容告知李云逸。只可惜,李云逸就在下面看著,自己的任何一個舉動都無法遮掩,如何暗自探查?只好帶了回來,卻沒想到,莫虛一席話,直接打亂了他的節奏。
“這…”
太圣正苦惱如何解釋,突然。
“多說無益。”
“既然巫族有約,不如就打開看看。”
李云逸平靜的聲音從高臺上傳來,太圣精神一振,看著前者淡然的神色,立刻點頭。
“對!”
“先打開看看!”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太圣知道,既然莫虛已經做出猜測,自己想隱瞞已經不可能了,索性直接按照李云逸的指示將其打開。
立刻。
一張寫滿蠅頭小字的紙出現,眾人紛紛投目望來,李云逸也不例外。
“南楚王在上,見字如面…”
客氣的前綴映入眼簾,人人眉頭一揚,連莫虛也是如此。
如此客氣?
難道自己推測錯了,巫族其實送來這封書信并無惡意?
是自家紫龍宮關于巫族的記載有錯誤?
直到。
“…東齊血月魔教禍亂天下,為我巫族南楚共敵,今日特書此信,望南楚可與我巫族將士調動暫行方便,做些準備…”
果然只是協商和準備!
太圣看到這里,忍不住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整個人都感覺輕松了不少。
剛才看到星梭,并且被莫虛追問之時,他真的有點慌了,在不知書信內容的時候,惶恐不安,生怕自家巫族真的會做出與南楚交戰的決定。
幸好。
只是準備而已。
可是,就在他神色舒緩,下意識抬頭望向李云逸,準備再次“證明”自家巫族明通事理之時,突然。
“哼!”
“無恥!”
“真是卑鄙!”
“這就是堂堂巫族的決議?把我南楚放在了哪里?王爺,絕對不能允許他們如此隨意而行!”
宣政殿突然一陣喧嘩,不止是風無塵鄒輝等人臉色紛紛冷酷,太圣看到,就連尋常面色不改的福公公江小蟬兩人眉宇間都已有惱怒之色騰起,頓時,他整個人有些慌了。
怎么回事?
下面寫了什么,竟然讓福公公這個從不外顯自己心情的人反應都如此強烈?
太圣一時間顧不得探查李云逸的臉色,連忙朝書信上接著看去。
“…我巫族欲要借道南楚,望攝政王可幫我巫族設官道百條,可供百萬大軍立足的軍營若干,設在秦淮大江以南…為保證南楚完整,不受我巫族影響,我巫族愿以此境為基,與貴國互不干擾…”
互不干擾?
太圣一挑眉,有些意外,顯然沒想到自家巫族竟然會做出這樣的約定。
不過。
這不挺好么?
從這些字眼里,太圣只看到了自家巫族對南楚的尊敬。可風無塵等人的反應…為何如此強烈?
太圣一臉狐疑的抬起頭,更加茫然了,因為從這封信里,他完全沒有看出任何對南楚不利的地方。
至于官道百條,軍營若干…
這就更不是什么事了,南楚輕松可以搞定。并且書信里也說了,其中所需資源全部由巫族提供,南楚只要幫忙提供點人力就夠了。
這樣還不滿足?
太圣皺起眉頭,正要追問。這時,風無塵似乎從他的臉色變化上察覺了他心里所想,一張臉陰沉似水,冷冷道。
“半年前,在秦淮大江以南,只有兩個諸侯國。”
“一為蔡。”
“另一個…”
諸侯國?
風無塵一開口,太圣猛地一愣,一時無法回神,不明白這和南楚早已消失的諸侯國有什么關系。直到,對方最后一句話戛然而止,雖然沒有道出答案,可早已調查過李云逸的他又豈能想不到?
瞬間。
太圣臉色驟變,猛地抬起頭,望見高臺王座上面無表情,瞳眸深處如萬載冰霜酷寒的李云逸,整個人都不好了,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秦淮大江之南,另一個諸侯國是什么?
這問題哪怕隨便問一個南楚之人也能回答出來啊。
景國!
只有一個景國!
它不僅是與南蠻山脈最為接壤的諸侯國,并且,還是李云逸的故土,迄今為止,他還有很多親人生活在那里。
可是現在。
巫族竟然要在那里建造自己的作戰中心?!
這算什么?
震懾?
還是逼迫?
這一刻,太圣終于明白了自家巫族這決議隱藏的心思,尤其是書信上的那句話…
秦淮為界,雙方獨立而治。
這真的是為了減少對南楚的影響么?
這是裸地威逼啊!
這信上說自家巫族不影響南楚的同時,豈不也是在說,他們也不想被李云逸監管?
也正是為了達成這一目的,他們才選擇的在蔡國甚至景國打造自己的根基和大本營,這也就意味著,只要李云逸答應,他自幼長大餓那片土地,將會歸于巫族的監管!
這哪是合作?
簡直就是誅心!
一想到自己剛才竟然還在絞盡腦汁為自家巫族辯解,試圖反駁李云逸所說巫族內部有人要針對他的推論,這一刻,他不僅感到啞口無言,更感到不可思議和…
憤怒!
這樣的手段,實在太陰損了!
“藺宥怎能允許這樣的計劃?”
太圣下意識認為這是藺宥的命令,因為在他看來,這次自家巫族攪入東神州這場亂局,第一次入世,藺宥肯定是要參與的。
可緊接著,當他的目光順著書信下移,落下其上落款的位置,突然,他的眼瞳猛地一縮,眼底懷疑的神光驟然散開的同時,更有一抹驚駭和濃濃的擔憂騰起。
落款者不是藺宥。
如在推斷的一樣,藺宥沒有這么惡毒的心思,也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計劃。
可是。
“藺岳?”
這個名字映入眼簾的一瞬間,太圣心里立刻咯噔一下,眼瞳驀地睜大。因為,他終于突然明白,這書信上的決定究竟從何而起了。
不是其他。
還是因為…
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