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筠微揚著下巴,冷眼俯視著杜夫人,“記錄文案之初,我就問過杜夫人,墻那么高,你們怎么確定小姐跳下去就有人接著?
夫人當時信誓旦旦的回答,您最心疼鶯兒小姐的,這點早就和仆人賈八交代過,你們會在墻這邊問他兩句,墻那邊的賈八則回答幾句,確認無誤了,您才會叫鶯兒小姐爬樹跳墻。”
杜夫人咬牙一笑,“不錯,這話是我說的,又怎么了?”
溫小筠揮手一指地上死尸,語聲陡然嚴厲,“可是仆人賈八分明就是個聲音嘶啞的結巴!而接走杜鶯兒的則是個年輕男人,他們的聲音怎么可能一樣?就這一句,足以看出你在說謊!”
杜夫人臉色登時大變,心虛的后撤半步,不想腳下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
“我,我,”杜夫人眼里滿是驚恐,語無倫次,“我沒有說謊,我是被逼的,我···”
一旁鄞諾看了這幅光景,心中不覺微動。
溫竹筠的這個推斷,其實還有不完善的地方。
但是急于結案的王知府顯然不會給她足夠的時間去推論。
所以溫竹筠便鋌而走險,故意將還不能完全肯定的猜測,變成一口巨大的黑鍋,全部罩在杜李氏一個人的頭上。
為的就是打她一個措手不及,叫她露出馬腳,自己供出內情。
這一招打草驚蛇,用的可謂是即準又狠。
不曾想,當初那個呆板的酸秀才,也生出了如此深的城府心機。
溫小筠那邊的氣勢越來越盛,她步步逼近杜李氏,語氣森寒鋒銳,“被逼的?什么人能夠逼迫你去坑害自己的繼女?
你口口聲聲說心疼女兒所嫁非人,心軟就放她離家出走。
那你知道她要去哪嗎?你有替她未來的生路和名聲想過嗎?”
“這,這,”杜李氏兩只眼睛驚慌的轉來轉去,卻一句話都接不上來。
“答不上來了?”溫小筠冷冷一笑,“是你根本就沒為那位心愛的女兒想過吧?
叫一個千金大小姐跟著男仆人出逃,卻沒給她安排逃跑的方向和目的地。
也沒派出自己最心腹的仆人,更不要說提前派出個丫鬟隨行照顧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
這是一個母親能做出來的事嗎?
我且問你,自從聽到杜鶯兒死訊到現在,你可曾想到過去現場看一眼你那苦命的女兒?”
“我,我···”杜李氏的手緊緊掐在一起,已然方寸大亂。
溫小筠的目光陡然一寒,“口口聲聲說是視如己出,比親生的更親,怕是早就把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后快吧!?”
說到這里,杜友和再也忍受不住,狂叫了一聲,殺紅了眼的野獸般瞬間撲到杜夫人身上!
他雙手死死的掐著她的脖子,“你這個賤婦!說到底是跟哪個臭男人勾搭上了,敢害我的女兒?!”
旁邊鄞諾看到,探手抓住杜友和的手用力一扳,就把他從杜夫人身上拽了下來,“掐死她,還怎么問真兇?!”
杜友和幾乎失去的理智瞬間被這句話拉回,怔在了原地。
鄞乾化看到這般場景,走到王知府近前低低說了句話,“下官原也想著這案怕是有別的隱情,如今看來,仇怨都在杜家門內,百姓們注意到的不過是豪奢富商家里的情惡丑事。”
王知府聽到這話,雙目立時一亮。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不論鄞乾化是真傻還是假傻,他這句話都解開了自己心中隱秘的顧慮。
他本也不愿意背鍋去當個明顯的昏官,去了這層顧慮,頓覺得可以放開手腳,大干一番業績出來。
屆時不僅不會招禍,做的漂亮了,怕是還能招來更好的官運。
“鄞大人此話差矣,”王知府故意板下臉來,冷冷的看著鄞乾化,“無論死者是何身份,兇手又是什么身份,在咱們為官的眼里,都是子民百姓,絕不能有半點輕慢懈怠。
如今既然查到了新的疑點,你我這身為父母官的,定要一查到底!”
鄞乾化退后半步,躬身揖手,“大人明斷。”
王知府這才看向溫小筠,肅然吩咐道:“既然溫刑房已經查出疑點,那就放開膽子,一查到底!我兗州府今日多災多事,明日還要急破了錢莊火龍吞錢案,絕不能放任那些意圖火燒整個兗州府的惡徒逍遙法外!
今日本官就坐鎮在這,與鄞推官一起為諸位差官們壓陣,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務必找出杜鶯兒兇案真兇!”
溫小筠連并著當場所有衙役差官齊齊屈膝行禮,“屬下領命!”
溫小筠隱約能感覺到,自己被鄞乾化當成了一把利刃,替他豁開了一張無形的利益之網,叫他可以不受任何壓力阻力的辦案。
低頭行禮的鄞諾至此,也完全弄明白了父親的用心與處境。
他與溫竹筠在明面破案廝殺,而父親卻是一直在暗處與一股更可怕的力量纏斗廝殺。
他與溫竹筠此時就是父親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