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瑞安撫住哭累了的李姨娘,看著她吃過米粥,喝完藥,沉沉睡去,方才留下兩個丫環侍候,自己走出了生母的房間。
能得到李姨娘的支持,他也暗暗松了口氣。
他原本只對說服燕王有一定的把握而已,卻不清楚皇帝的性情和想法。但李姨娘既然說,可以讓燕王去說服皇帝,而且相信有很大的可能成功,他心里就有底了。
這種不清楚結果、很有可能會觸怒皇帝的做法,蕭瑞決定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不讓任何人知道謝慕林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免得她被任何人遷怒。
雖然他知道,自己是燕王唯一的兒子,眼下也是燕王屬意的唯一繼承人,所以在燕王面前說話還算管用,但他不確定皇帝也會因為他是唯一的親侄兒,就對他另眼相看。身世曝光后,他還沒見過皇帝呢,不知道后者對他是什么態度。可是…如果燕王沒有兒子,皇帝的一個兒子就會繼承燕王府,在未來執掌北方軍權,不管皇帝屬意的是哪一位皇子,親生的兒子總比兄弟的兒子要親近些——哪怕是現在,他也只答應讓蕭瑞回復燕王府王子的身份,還沒提世子之位的歸屬呢。蕭瑞可不敢拿大,覺得自己真能掌控全局了!
蕭瑞在李姨娘小院的廂房睡下了,但其實沒怎么睡好。他這一晚上幾乎都在思考著要怎么跟燕王開口,直到天邊發白時,方才睡了個囫圇覺,太陽剛升起來,他又醒了。
匆匆梳洗過后,他就趕去再見了李姨娘一面。李姨娘昨天晚上哭了一大場,這時候還有些精神萎靡,雙眼紅腫,面色憔悴,但跟先前相比,那種沉寂而平靜的死氣,卻仿佛消散了大半似的,顯得多了幾分生氣。
她吃了滿滿一大碗粥,還勸蕭瑞也多吃一些,并且提醒兒子:“挑件月白色的袍子換上,把自己收拾得整齊斯文點兒。大小姐少年時最愛穿月白色的衣裳,燕王殿下很喜歡看她那樣打扮,還央我給他用同樣的料子做了一件直裰,只是穿起來不象是溫文爾雅的書生罷了。”燕王從年輕的時候起,就是氣質英武的將才!
蕭瑞只當李姨娘是想借著衣裳的顏色,引起燕王對去世的蕭明珠的記憶,從而讓燕王心軟,答應自己的請求,便順從地應了聲。吃過早飯后,他就回自己院子去,換了一身淺藍色的夾袍,對著穿衣鏡望了幾眼,恍惚覺得自己去北方守邊的這些年,真的改變不小。至少,曾經少年時的他還能裝扮成書生模樣,混進讀書人的聚會里作詩論文,并不會引人懷疑;可如今,他就算打扮得再斯文,那股在邊疆打磨出來的悍勇氣息,也無法掩飾過去了。燕王若看到這樣的他,想必也會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吧?
蕭瑞低調地從側門出了將軍府,沒有再象從前那般,出門前都先請示父親或嫡母——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蕭明德,盧氏對他的態度也變得詭異,妹妹們盯著他的眼神透著驚疑,下人們總遠遠地看著他竊竊私語。柱國將軍府已經不再是他可以安心待著的家,或許他真的應該離開了——帶著生母李姨娘一起!
燕王見他上門,頗為驚喜,立刻就命人領他到跟前來,只是在看到他的穿戴時,怔了一怔,然后就陷入了沉思。
蕭瑞估計他定是想起了蕭明珠和自己的過往,也不去打擾他的思緒,只靜靜地完成了行禮的程序,然后退到一邊,微微低了頭,靜候燕王回神。
他才站定,燕王就回了神,微微笑道:“你這孩子,怎么穿了這種顏色的衣裳?我從沒見你這般打扮過,倒顯得比平日斯文許多。我一看見你,就想起了從前你母親…”話說到這里,他就忽然頓住了,自嘲地笑笑,“罷了,都是多年前的往事了,說得多也沒意思。你怎么會忽然來找我?我聽說你…你一直守在你姨娘身邊,不敢輕離?我雖然不贊同她的做法,但她要尋死…原也是為了你著想。她要全自己的忠義,我卻是沒有立場去阻攔的。不過,知道你有多難過,想必她也不會再輕易犯糊涂了吧?”
蕭瑞以為燕王是想起了李姨娘從前為他做的那件直裰,暗嘆一聲自家姨娘果然算無遺策,低頭道:“殿下也不希望姨娘自尋短見么?可為什么不去勸她一句呢?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姨娘是為了您和她的兒子,才選擇了做傻事。于情于理,您都應該勸勸她吧?”
燕王苦笑了下:“若我勸她,她愿意聽的話,當年她就不會拒絕跟我去北平了…在她眼里,再也沒有比蕭明珠更重要的人和事了。她堅持帶著你留在北平,就是為了給蕭明珠報仇,要眼睜睜看著蕭明珠的仇人死無葬身之地!蕭明德原是她家主,可因為他沒有對曹家做任何報復舉動,還隱瞞了你的身份,瑤枝便也恨上了他。我無法理解她的想法,但也只能尊重。若要讓她活下來,卻要看著你因身世之故,遭受宗室與朝臣的質疑,她只怕比死還要難受呢!”
燕王嘆了口氣,看向蕭瑞:“若你真想保住她的性命,那唯一能說服她的,就只有你這個兒子了。你多勸勸她,多求求她就好。若是不介意,還可以哭上幾場。她一定受不了看到你傷心難過的模樣。”
蕭瑞只覺得親生父親的建議一言難盡,決定要轉入正題:“昨晚我已經勸過她一回了,還出了個不大高明的餿主意,就是為了讓她擺脫眼下的困境。她雖然痛哭了許久,但也答應了我的請求。只是這件事…需得您和皇上答應。我對皇上的想法沒有把握,只能先來請您的示下。”
燕王有些難過地說:“你如今已經知道我是你的父親了,說話時不必對我如此客套。”清了清嗓子,“你想出了什么主意?”
蕭瑞就把謝慕林的方案稍作修改,再添上李姨娘建議增添的細節,一五一十地跟燕王說了出來,然后道:“雖說這么做,似乎有些損及大姑奶奶的閨譽。可如今又有多少世人,還知道她的清名呢?流言蜚語早就讓她蒙上了污名。若是用這個法子,好歹還能挽救一下。至少…能讓她與她的孩子,得到應得的香火供奉,而不是只有姨娘與我兩個人每年祭拜,連將軍府中人都羞于提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