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娘聽得呆住了,竟許久沒有說話。
蕭瑞生怕她是太過震驚,不得不叫喚了她一聲:“姨娘?您覺得我這個法子怎么樣?若是太荒唐了,您就只當是我在胡思亂想,往后也不必提起了。”
“不…”李姨娘醒過神來,呆滯的雙眼好象忽然間就重新煥發出了光彩,“不不不…這個法子…這個法子挺好的!”
她看向蕭瑞,臉上還帶著一股震驚的神氣:“這是你想出來的法子么?!你如何會想到的?!”
蕭瑞倒很想直說是心上人的主意,但看到李姨娘這副略有些古怪的模樣,他又遲疑了。這會子似乎不是跟姨娘說實話的時候,大不了將來他與謝成婚了,要與李姨娘生活在一起的時候,他再慢慢跟后者說清楚得了。眼下,卻不是把心上人的名字暴露在皇帝、燕王以及蕭明德面前的好時機。
于是他很快就點了頭:“是我想到的。您不是說,大姑奶奶是我的義母,她腹中那個沒能出生的孩子,原是我最親的兄弟么?只當我是頂了我兄弟的半個身份好了。大姑奶奶那樣善良仁厚的人,又一向對您親近關照,想必不會介意替您的孩兒做一個掛名生母的。”
李姨娘聽了這話,眼淚忽地就落了下來:“她不會介意,她當然不會介意了!你若當真認了她這個母親,往后就把她當成是真正的親生母親一般,四時八節,香火供奉,半點都不能有差遲!她…她在天有靈,若見到你這般敬重她,親近她,想來也會…也會高興的…”話未說完,她已是哭得滿面淚痕了。
蕭瑞素來知道自家姨娘對大姑奶奶蕭明珠極為忠心的,見她這樣,也沒有多想,只去尋了幾塊干凈的素帕來,替她擦拭淚水。
李姨娘低頭哭著擦淚,過了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這樣也好…雖說大小姐從來就沒跟燕王殿下完婚過,可他們的婚事是先帝下旨定下的…名正言順!哪怕叫人說幾句閑話,道他們是未婚生子,總比叫人知悉大小姐是跟未來大伯子有了兒女,聽上去更體面幾分!燕王殿下那里好辦,只要你向他開口,把你的想法告訴他,他多半是不會拒絕的。
“燕王妃也不會拒絕。岳小姐她…她從來都跟咱們大小姐是一條心!絕不會有一絲妒恨!況且…你頂著大小姐兒子的身份,去燕王府做嗣子,總好過讓二小姐的兒子入主燕王府!岳小姐跟二小姐打小就合不來,更是看不上二小姐教養大的兒子。若要讓她后半輩子和親生閨女一起看三皇子的臉色,她只怕要嘔死了!你去了燕王府,還是幫了她大忙呢!她必會把你當成自己親生的一般疼愛!”
事情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李姨娘就已經開始絮絮叨叨起來。蕭瑞無奈地笑了笑,不得不打斷了姨娘的話:“燕王殿下那里很好辦,他素來是個和氣又寬厚的長輩。他既然一心要讓我這個親生兒子回燕王府,那我的生母是誰,對他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若宗人府與朝臣相信我是名門千金所生,興許還會少質疑幾句我的身世。只是…最要緊的還是皇上那兒!皇上能答應這種事么?大姑奶奶…怎么說也是他的人…”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李姨娘打斷了:“誰是他的人?!若不是他不要臉,硬是要勾引未過門的弟媳,大小姐又怎會落得如此悲慘的結果?!她只會安安靜靜地在將軍府里待著,等到燕王殿下打完勝仗,平安回朝,就能完婚了!她會做一個體體面面、尊尊貴貴的燕王府,和你…”她頓了一下,“和你那無緣的兄弟…母子倆盡享天倫之樂…”她的眼淚又冒出來了,“不會有人亂嚼舌頭壞她的名聲,燕王殿下也不必為了無嗣而煩惱,興許還會有好多個孩子。岳小姐只要能救全家人,做個側妃也是心甘情愿的。如此…所有人都會好好的,我們全都能過得幸福安康…”
想到皇帝口口聲聲說深愛著大小姐蕭明珠,卻先是破壞了她的好姻緣,繼而又害她未婚先孕,為了借助曹家之力坐穩儲位、皇位,又一再隱瞞她的存在,明知道曹氏害死了大小姐,卻還是立曹氏為皇后,立曹氏之子為東宮太子,多年來,曹家人權傾朝野,皇帝又對他們做了什么呢?!說要鏟除他們,其實更多的是因為他們已經威脅到了皇權,而不是他們曾經害死了皇帝心愛之人吧?!
皇帝甚至不敢公開下旨,追封蕭明珠一個后妃的名份。他寧可寵幸過去在楚王府為妾的林氏,以及一向與大小姐蕭明珠不和的二小姐蕭明玉,都不打算為蕭明珠正名!哪怕世人還流傳著大小姐曾失身于歹徒的流言,他也沒有下狠手去懲罰傳謠之人、澄清真相的打算!為什么?還不是怕世人指責他私通弟媳?!
可他當年既然做得出這樣的事,就該負責地承認!如此懦弱膽怯,以為封賞了蕭明德與蕭明玉兄妹,多疼愛三皇子一點,就是對蕭明珠的補償了么?!真是笑話!
李姨娘越想越憤怒,越想越心痛。想到死去的人,她就忽然有了勇氣。
她緊緊抓住蕭瑞的手,道:“去…把你的想法告訴燕王殿下,讓燕王去跟皇帝說!皇帝不敢不答應,這是他欠燕王和大小姐的!既然皇帝連替大小姐正名的想法都沒有,那還不如讓大小姐頂著燕王妃的名份入葬皇家陵園,好歹…她還不至于淪落為孤魂野鬼,連個香火祭掃的后人都沒有!還有她的孩子…”她哽咽了一下,“若能叫那孩子也能一并得享宗廟香火,那就再好不過了…他好歹也是…好歹也是先帝的親孫!”
蕭瑞摟著她瘦弱的肩膀,柔聲安撫著:“姨娘放心,我明兒就去跟燕王說這件事。無論皇上是怎么想的,大姑奶奶的兒子好歹也是他的親骨肉,哪怕他不在乎已經死去多年的舊愛,好歹也要讓自己的親骨肉得享香火供奉吧?這么多年了…只有我們母子倆供奉著他們母子的靈位,蕭將軍也不過是祭日時過來上一炷香罷了,旁的時候,再無人記得他們,太凄涼了!皇上是個失職的父親,難道至今還不打算做任何彌補么?!”
李姨娘埋在蕭瑞的懷中,嘴唇顫了顫,終究還是什么話都沒說,只放聲痛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