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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老太太沉默了許久,認真地在思考著什么。謝映容也不催她,反而很有耐心地站在她身邊,替她慢慢打著扇子。
過了半晌,謝老太太才開口問:“你覺得…我該上哪兒避去?城外什么地方是我能去住的?家里的莊子都叫曹家搶了去,謹之他娘倒是有個陪嫁的小莊子,其實就是你爹買給她做私房的,如今叫她自個兒的人管著,我不好插手。況且那地方也就是出產些糧食瓜菜什么的,正經能住人的宅子是沒有的。我總不能住村屋吧?那還不如避到承恩寺后街去,我記得那里的小宅租期未到,這會子還空在那兒呢。”
謝映容忙道:“老太太曾經在那里住過,也不是什么機密,知道的人不少的。從前旁人顧慮到那地方離舊內近,不敢輕易招惹,可咱們這回惹到的是真正的達官貴人,還有宮里的太后和貴妃呢。她們若真打算對我們下手,根本就沒什么可忌諱的,就算叫人知道了,也沒人敢說什么!”
謝老太太扁扁嘴:“那我們大不了另尋個宅子搬過去就是了,悄悄兒的,不叫人知道,這也不行?反正我是不愿意住到鄉下去的!”
謝映容本來想要建議她跟文氏一行人回老家,但話到嘴邊,她又咽了下去。想想她對謝老太太撒的那些謊話,文氏與幾個兄姐都是知道實情的,萬一兩邊見了面,話趕話的,兩邊說辭對不上,把她拆穿了怎么辦?若是離金陵城遠還罷了,謝老太太未必能回得來。但要是在碼頭附近,對方就發火要折回城中,她又能逃到何處去?那她花的所有心思,就都要白費了!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把謝老太太支出金陵城去罷了,倒也不是不能妥協。
這么想著,謝映容便改口道:“盛夏時節,金陵城中多有達官貴人出城避暑的,城外有山林河流的地方,不但比城里涼快,還有許多好宅子可以出租。咱們也不必挑那達官貴人聚集的地方,省得泄露了行蹤,只需要選個清靜偏僻些的山谷,租一處別業,讓老太太悄悄兒坐車過去,隱姓埋名地住上幾個月,等天氣涼快了再說。只要京中無人再提起覆舟山那件事,老太太就能放心回來了!”
謝老太太皺著眉不說話。
謝映容又再勸道:“老太太放心,珍珠姐姐和兩位媽媽都是侍奉您多年的老人了,定會把您照顧得妥妥當當的。在山林里隱居,固然是無聊些,但只要能保得性命平安,忍耐上幾個月,也是值得的!至于銀子,咱們家如今還有許多東西,隨便拿兩件古董出去當了,換成銀子,足夠老太太您花銷的,這點您不必擔心。等到孫女兒打聽得城里風平浪靜了…”
她話未說完,謝老太太就詫異地打斷了她:“你說什么?你難道不跟著我出城去?!”說著還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三孫女。
謝映容倒也不慌,微笑道:“孫女兒固然想一直留在老太太身邊侍奉,可老太太在外躲避,也需得留個人在城中打探消息吧?否則,您如何能知道,什么時候可以回來,什么時候不可靠近京城呢?”
謝老太太哂道:“阿何阿蔣都是精明能干的人,隨便哪一個不能留下來打聽消息?況且那蔡老田也有些本事,外頭還有個毛掌柜在呢,你怕我沒人可使喚么?”
謝映容早就想好了要如何應對這種問題了:“可是老太太…您要把實情告訴蔡老田、毛掌柜,讓他們去探聽那幾家貴人的消息么?且不說他們那樣的下人,有沒有門路接近權貴人家,就算他們能幫得上忙,這種關系到皇親國戚的丑事…又如何能隨便告訴人去?真說了,就怕那些人嘴不緊,泄露出去。到時候,即使貴人們本來沒把我們放在眼里的,也要上門追究了!”
謝老太太吃了一驚,頓時不說話了。
謝映容重重嘆了一聲:“其實我還想過,要不要托大姐姐幫忙打聽消息的,她認識的達官貴人多,在這種事上,只怕比我更有辦法。可大姐姐本來并不知情,倘若真叫她知道了,她身邊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那些丫頭婆子,說不定哪一個就跟曹家私底下有勾結,萬一假傳消息,又或是趁機告密,奉了曹家人之命來對老太太不利,新仇舊恨都一齊報了…”
“不能告訴她!”謝老太太迅速拿定了主意,“慧姐兒親近曹家,人又任性,這種事告訴她也沒用。本來她還能幫著打聽消息,但如今平南伯府壞了事,只能關門守孝,慧姐兒她娘又跟娘家人翻了臉,與野漢子私奔去了,但凡是個要臉面的人家,都不會歡迎慧姐兒上門的。她根本幫不上我們的忙,還是別叫她手下的人插手比較好。”
謝老太太想了想,嘆氣道:“罷了,你吩咐底下可靠的人,去城外打聽個偏僻些又干凈清幽的避暑莊子,最好是離河道近些,有碼頭可以通船的,我搬過去住幾日,先看看情況。你留在城里,悄悄兒替我留意外頭的風聲,一有重要消息,就立刻打發人給我送信!倘若真有危險,我坐了船逃走,也還來得及。”
謝映容連忙應下,按捺住內心的狂喜,忍不住想往前再試探一步:“父親曾經給松江那邊的故人寫信,預備老太太搬回去住時,有人可以照應。老太太要不到松江散散心?”
謝老太太不悅地道:“好好的跑松江那么遠做什么?大夏天的,那邊也一樣熱得緊,離金陵城也太遠了。我若要回來,還得在船上苦熬十天半月的,何苦來?”她又用懷疑的目光瞥了三孫女一眼,“再說了,你跟慧姐兒兩個小姑娘留在家里,連個正經長輩都沒有,太不象話了。這事兒瞞著外人還好,若叫人知道了,天知道要說什么閑話?這不是咱們這等高官顯宦之家該有的規矩。”
謝映容心中暗暗扼腕,但為了不引起對方懷疑,她還是柔順地笑道:“老太太說得是。孫女兒也舍不得您離得太遠,萬一遇到什么事,也不好及時向您請教呢。”
謝老太太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正是。況且你也不方便到處出門打探,除了偶爾回城探探風聲外,你平時還是要跟我住過去的,省得外頭的人亂嚼舌頭。你不用管你大姐,她娘的名聲早就壞了,她除了平南伯府,誰家都嫁不了,不用在意這些,你卻還有大好前程呢!”
謝映容差點兒五官扭曲,好不容易才維持住了臉上的笑容:“老太太說得是。”
她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氣,方才補上一個漏洞:“老太太,這件事孫女兒會替您辦妥的,但您也要記住,不能告訴別人實情。覆舟山的事,您不能跟任何人提起,連身邊的丫頭婆子也不例外。外頭的傳聞,您也要裝作全然不知,誰說起您都要裝傻。咱們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懷疑,不然隨時會大禍臨頭的!”
謝老太太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臟:“這還用你提醒么?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