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退到墻角后,噗通一下跪坐下來,縮在角落抱住雙腿,臉蓋在膝蓋上,瑟瑟發抖間,身影更加飄忽,如同一閃一閃的火苗,聲音也幽森森的,“嗚嗚嗚,好可怕…死人了…”
池非遲鉆過窗口,走近小女孩。
“怎么會這樣…”小女孩飄忽的影子繼續發抖,壓根沒有注意到池非遲到了面前,“大哥哥死得好慘,比榮治死得還慘,好可憐啊…嗚嗚嗚…”
池非遲伸手碰了碰小女孩的頭,發現自己的手掌毫無阻力地穿透過去,又蹲下身,“喂,我…”
小女孩抬頭看池非遲,突然發出凄厲的尖叫,轉身連滾帶爬地穿過神社的墻壁跑了。
池非遲:“…”
跑了…
“啊啊啊啊啊!”凄厲而飄忽的尖叫往遠處飄去,“鬼啊!”
池非遲無語站起身,一邊往神社樓梯上走,一邊拿出手機,給小泉紅子打電話。
十五夜城的電路、通訊路線還沒有鋪好,不過小泉紅子已經玩膩了,在安排她的護衛去碼頭埋伏之后,就沒再回十五夜城,電話應該是能夠打通的。
那邊,‘嘟嘟’聲響了半天,掛斷。
池非遲回撥。
一遍,兩遍,三遍,四遍,五遍…
撥到第六遍時,電話接通了,傳來小泉紅子的咆哮聲,“啊啊啊!混蛋,大半夜打電話過來吵人,蛇精病啊!”
池非遲樓梯往上走著,調低了通話音量,等小泉紅子吼完,才道,“是我。”
那邊沉默了一下,小泉紅子繼續咆哮,“現在是凌晨三點耶凌晨三點!你不睡覺不要吵我好不好,你還一直打電話,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討厭的自然之子!”
池非遲依舊等小泉紅子咆哮完,才道,“用水晶球看一下我這里,我身處的這個村子好像有鬼魂。”
“鬼魂?”小泉紅子一愣,“你確定?不會是什么魔術手段吧?”
“不確定,但我覺得不像魔術手段。”池非遲走到閣樓上,走向閣樓的窗戶。
“你等會兒!”
小泉紅子那邊靜了半天,才有了聲音,語氣古怪,“你是不是對人家小女孩做什么了?她一邊哭,一邊往村外跑。”
池非遲:“只是不小心嚇到了她。”
小泉紅子:“…”
只是?還不小心?
自然之子果然邪惡,連鬼都嚇哭了。
池非遲拉開閣樓的窗戶,看著神社前的河流和遠處的叢林,“她果然是鬼魂?”
“啊,沒錯,確實是亡魂,至少存在十年了吧,”小泉紅子頓了頓,“好奇怪,這個世界上怎么還可能存在鬼這種生物,唔…她好像沒法離開村子,跑到一定距離就被彈回去了,好像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擋著她,該不會是地縛靈吧?”
“要不要抓回去研究一下?”池非遲問道。
“太殘忍了吧,”小泉紅子頓了頓,“抓不抓先不說,我給你報位置,你追著她跑,我先觀察一下。”
“行。”
池非遲答應了。
接下來,鬼澤鄉發生了一件喪心病狂、慘無鬼道的事。
池非遲仗著現在出色的體力、速度、靈活程度,也仗著小泉紅子的精準報點,緊追著小女孩幽靈不放。
小女孩幽靈哭著逃跑,不時隱身,回頭發現那個人影還在追,就像能看到她一樣,繼續‘嗚嗚嗚’哭著,慌不擇路地逃跑。
“大哥哥是壞蛋,是壞鬼…”
“嗚嗚嗚…大哥哥欺負人…”
“來人啊,來鬼啊,救救麻美…”
“嗚嗚嗚…榮治,你在哪里啊,有人欺負麻美…”
“救救麻美吧,嗚嗚嗚…”
到了最后,小女孩幽靈大概是飄累了,沒什么精神地懸停在樹腳,捂著臉哭得打嗝。
“麻美要…嗝…要被吃掉了…”
“好了,好了,可以了,”電話那邊,小泉紅子聲音里透著無語,“那么可憐的小女孩,你還真忍心把人家嚇得哭那么久啊。”
池非遲堵在小女孩幽靈面前,聲音平靜道,“第一,是小女鬼,第二,你剛才報點可沒猶豫,第三,別廢話,說你的觀察結果。”
“好吧,”小泉紅子學著池非遲的平靜語氣道,“根據我觀察,她的活動范圍只在這個村子和村子外的一圈森林,應該是地縛靈,你應該聽說過地縛靈吧?在陰陽學說中,這是一種生前有冤屈、心結未了而被束縛在死亡地點的亡靈,以地或者建筑為軀體,也是地神的雛形,一般的地縛靈只能在某個房間或者某個屋子里活動,當然,我也沒見過,只是在古籍上看到過,像她這種能以一個村子為范圍活動的地縛靈,算是半個地神,這種地縛靈在以前也很罕見,而且能成為地神的地縛靈,跟被困在屋里的怨靈不一樣,大多可愛善良,還能幻化成小貓、小鳥之類的小生物,平安時代的陰陽師很喜歡跟他們締結契約,不過很可惜,大概是因為這是末法時代,她根本沒什么力量,怨念和心結能維持自己不消散就不錯了,而我們兩個都不是陰陽道的人,沒法帶她走,她要么無法實現自己臨死前的心愿,一輩子被困在這里,要么實現心愿后消散。”
池非遲聽著電話,走近小女孩,“別哭了,我不吃你。”
小女孩抽抽搭搭地抬頭,一雙泛紅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池非遲,“真、真的嗎?”
“要是能吃你,我早就吃了。”池非遲道。
小女孩想了想,發現還真是,心里的警惕放下了一些,“那…大哥哥你追我干什么?”
池非遲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我的同伴說,你盤踞在此地,是因為有心愿未了,我想問問你的心愿是什么。”
“原來這樣,對不起,我還以為…”小女孩幽靈一臉愧疚,“原本我是想看著榮浩長大,看著他娶妻生子,只要看著他快樂,我就會很高興,可是他從去年開始很不快樂,一直往村子外跑,我沒法跟他離開,不知道他遇到什么麻煩了,然后…然后半年前…”
小女孩幽靈聲音越來越小,突然停止。
池非遲看著小女孩,發現小女孩的身影沒有之前那么凝實,淺淡得像一片人形的普通白霧。
“麻美好困啊,”小女孩幽靈抬手揉了揉眼睛,聲音變得更輕了,“大哥哥,我沒力氣了,想先睡覺,對了…我叫麻美,乙澤麻美,大哥哥你…”
乙澤麻美消失了。
池非遲:“…”
所以,心愿到底是什么?
“好像是之前消耗太多力量了,”電話那邊,小泉紅子沉默一下,突然放輕的聲音有些低落,“自然之子,你真打算幫她實現心愿啊?實現了心愿,她就會消散了,我…我們這樣特殊的‘怪物’,本來就不多了啊。”
“我只是問問她的心愿,具體怎么樣,還是得問她的意思,”池非遲平靜分析,“我不知道自古以來真正的地縛靈是什么樣的,但她跟我在影視作品中看到的地縛靈不一樣,她剛才說了‘以前是希望’這樣的字眼,她的心愿很可能會隨時間而改變,原因或許是她意識清醒,或許是她怨念或者執念還不夠堅定,也或許兩者都有,但不管原因是什么,要是哪一天她的心愿改變之后恰好達成,她也會消散,想要她不消散,就得讓她得不到最想要的…”
“那好像是太殘忍了一點。”小泉紅子忍不住道。
“不,關鍵是,如果哪一天她自己想消散,那她肯定會消散,”池非遲繼續道,“所以現在不是你想怎么樣或者我想怎么樣,而是她想怎么樣,在不明白她的想法之前,你的憂愁和不舍都是沒必要的。”
電話那邊,小泉紅子無語,半月眼道,“真是謝謝啊,聽你這么一通分析,我居然半點憂愁都沒有了…”
池非遲:“不客氣。”
小泉紅子:“…”
“我要讓方舟幫忙查資料,你去睡吧。”
池非遲說完,掛斷了電話,打開郵箱,給澤田弘樹自己注冊的郵件地址發了郵件,不到半分鐘,三封郵件傳到。
一封郵件是關于永倉榮治的信息,信息不多。
永倉榮治,今年20歲,學業記錄只到高中畢業,一年前有過網絡實名注冊信息,然后就是大量的新聞報道裁剪。
照片上是一個面容還有些稚嫩的帥氣小伙。
報道的內容大同小異,半年前,永倉榮治持槍沖槍沖進附近小鎮一家珠寶店,開槍打死了警衛,之后搶劫了一些珠寶并挾持珠寶鑒定師逃跑,但現場留下了很多指紋,沒多久就被警方通緝,舉槍自盡…
一封郵件是關于乙澤麻美的,信息更少。
大概是這個地方過于傳統,用電器的都很少,而十年前的網絡還沒有如今這么普及,方舟沒搜集到多少資料,乙澤麻美的資料里只有一份醫院入院記錄被錄入了網絡。
鬼澤鄉的乙澤麻美,九歲時在東京一家醫院有診斷記錄錄入,確診為結核性腦膜炎。
這是一種前期癥狀不明顯、容易被漏診的病癥,乙澤麻美被確診時已經很晚了,之后應該不到一年就病逝了。
最后一封郵件,是關于鬼澤鄉近五年的信息,鬼澤鄉還在申請地球遺產,也就是世界文化遺產。
按照村民所說,這里的建筑都是一百多年前留下來的,他們只是修補,從來沒有拆除重建過。
具體能不能申請下來還沒有結果,不過村子里已經分成了兩派。
方舟截取了一部分采訪報道,一派應該是以永倉嚴為首,永倉嚴多次接受采訪,表示會努力配合完成申遺,而報道里記載著,村里好像有另一派人反對申遺,不清楚矛盾具體到了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