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故意的。瘤向山很平靜的說道。旁人如果打聽這件事,那么我就會故意閃爍其詞,模糊一些關鍵信息,讓自己顯得心氣不是那么足。
讓娜很是疑惑:為什么?因為…因為是萬機之父陛下…
這是一個最有利的結果。那個時候,約格莫夫是最偉大的遺傳學家。他的名譽,與整個遺傳學領域的前途是呈現正相關的,并且還具有強關聯——盡管從理性的角度看,他只是生物學史的一部分。但是在一般人看來,那個時代,他就代表了遺傳學本身。
約格莫夫身上背負這種丑聞,會有很嚴重的不良影響,或許會影響到全人類基準化的大業。但我就不一樣了。我是管理者,是與官僚們打交道的人。所有公眾都默認我不是什么純良的人。這種事情放在我身上,不會有太嚴重的不良反應。甚至反過來,我將一個“虛假的把柄”送到了我潛在的敵人們手上。。那些自以為可以拿捏我的人,反而會默契的不去宣傳這個消息,而將之保留下來。
在某些人眼中,我也不是一個冷酷無情,可以將利益計算到極致的統治者,而是一個會被憤怒沖昏頭腦、拼上大好前程不要也得為朋友報仇的人。這樣的人顯然比純粹冷酷的人好控制。
而且…
向山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后抬起頭…
讓娜扭過頭,透過飛船外的攝像頭,看向黑暗星空中的黯淡太陽。
我保留了相關證據。如果有朝一日,我…我們的事業因為這個事情而陷入絕境,那我就會把約格莫夫推出去擋刀。這一點我明確告訴過約格莫夫。對于我來說,這個故意賣出去的破綻,終歸是“虛假的破綻”。如果有朝一日,這個污點出現在約格莫夫身上也不至于影響人類基準化的進程,而我又與那些當權者談不攏、他們就這一點朝我發難,我就會那么做。我讓他隨時做好準備…
——這是我唯一能給予他的懲罰…
懲罰…讓娜低語。
這并不是向山有意識傳達給讓娜的,而是無意之中流入讓娜意識的感嘆。
法律難以制裁約格莫夫。神原尊身死的那個國家根本就是泥潭、糞坑。內戰爆發的時候,別說司法機關,就連政府本身都癱瘓了。
讓約格莫夫自身的祖國來嗎?但是,讓約格莫夫這個人類基準化事業的核心人物。落入一個世界霸權的手中,對人類而言未必是好事。
而且,約格莫夫到底做了什么呢?
他名義上只不過是雇傭了一批私家偵探去調查自己友人的死。這在法律上是完全合規的——盡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那群“私家偵探”就是雇傭兵。但是他們打出的旗號就是這樣。
聯合國早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就宣布雇傭兵為非法,原則上聯合國所有成員國境內,征募、撥款資助及訓練雇傭兵都是犯罪行為。
但實際上呢?
雇傭兵們換了個名義繼續存在。全世界都知道他們存在。
國際公法的對象是主權國家。向山發了瘋將約格莫夫送到國際法庭,也不過是讓約格莫夫的國籍所在國有了伸手的機會。
——我希望這份警告能懸在他腦袋上…
——這是我唯一能給予他的懲罰…
讓娜很難理解這一切。舊時代復雜的規則很難理解。大家明明都無視規則卻假裝規則存在的行為模式很難理解。向山與約格莫夫之間的關系也很難理解。
在二十一世紀四十年代后期,這兩個人到底是懷著什么樣的情緒交流的?
他們是怎么維持日常對話的?
好了,這個話題就結束吧。閨女,告訴他你的病情,然后想辦法吧。瘤向山背過身去,他現在應該很馴服了。
讓娜再一次看向李哲源。
李哲源與阿斯嘉被讓娜長久的沉默與晃神嚇住了。李哲源不知不覺中已經結束了對向山的抱怨,就這么盯著讓娜。
阿斯嘉這說道:“你現在…越來越不正常了…就這兩天…”
讓娜點了點頭:“確實,因為我的生命倒計時快停了。阿斯嘉,你想知道我剛才到底是怎么了嗎?你想知道我為什么要綁架這個混賬嗎?你想知道我們當年為什么會被清洗那?”
讓娜說著,走向了整備儀器。
儀器透明的保護蓋合上。隨后,數條機械臂從上方垂下,開始拆卸讓娜頭部的外裝甲,取下腦機接口上覆蓋著的電子設備。
直接暴露出生物組織。
阿斯嘉驚呼出聲。
讓娜的大腦已經出現了些微變形。異樣的顏色絲絲縷縷,在大腦皮層的褶皺中透出。有幾條直接植入大腦的物件沒法拆解,就保留在大腦之上。
那是人造神經回路的集成。
一道數據流順著飛船內的無線信號流出。
“這是我大腦內的一個腫瘤。這是超聲成像的結果。”讓娜說道。
阿斯嘉大驚失色:“這…你居然還活著?”
“這個腫瘤也很特殊。它應該是神經元細胞再分化的結果。神經元細胞的原癌基因被再次啟動,獲得了生長的能力。而這人造神經回路,則聯通了我的高級皮層與內部…”
“這些人造神經回路的作用,就是將由我的神經網絡預處理后的神經信號,導入我大腦的低級部分。這些部分因為藥物或病毒的作用而發生了奇異的癌變…”
“沒錯,結果就是我…”另外一個聲音——一個男人的音色從合成器中傳出。
這是一個獨立的合成器。阿斯嘉順著線路尋找,發現這個合成器的外接線,居然是與那些人造神經回路接駁的…
“這…這是什么…”
“我?我就是向山記憶喂養出的惡靈…我就是重生在這個腫瘤里的向山。”瘤向山用一種陰沉的語調說道:“李主任,慶幸吧…慶幸這姑娘還需要你的手藝來治療我這個腫瘤。不然的話,你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