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年,春節的時候沒感覺自己孤零零的了。
便是莊園里,今天也顯得空落落的,真冬姬帶了輯子、資子去舍粥,深田恭子也應該在陪同夫婿齊敏,按照舊俗,和諸多來尾張拜會齊敏的名主家臣在新春御節之日,前往熱田神社祈福。
在門上,倒是有真冬姬編的草繩,是用來迎接年神的,卻更令陸寧升起一種,這是在異域過新年的寂寥感。
哪怕小信局,也早請了假,回故鄉探親。
百無聊賴下,陸寧來到了傭人的院子。
正在院中劈柴的是一對兒小小身影,阿慶局的那對兒女,當然,并不是將柴劈開這種粗重的體力活,而是男童用柴刀,將木柴的枝杈削下去,女童將柴擺放整齊。
看到陸寧,男童女童都嚇了一跳,忙都扔下手中的活兒,按照母親教的中原習俗跪在了一旁用吉祥話語參見班大人。
從買了他倆后,陸寧基本就很少見到他們,他倆都是跟在母親身后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陸寧笑著擺擺手,好像阿慶局早早的就出去采購新春用品了,倒是不在這里。
陸寧也不是來看這一家三口的,喊了聲:“阿大,阿二!”
很快,從廂房跑出兩個粗壯漢子,臉上毛烘烘的絡腮胡,眼窩略陷,黑發有些彎曲,很鮮明的蝦夷人特征。
他兩個就是從陸寧化身重甲卒“陸班頭”后配給到他身邊的兩名蝦夷奴輔兵。
重甲卒身邊的兩名蝦夷奴輔兵都是營一級統一招募,但是,配給到重甲卒身邊后,三人便是很私人的關系了,兩名輔兵,實際身份等同正卒的奴仆扈從。
便是兩人的一切開銷,都由重甲卒供給。
在禁軍中,有輔兵的重甲步,餉銀比普通步兵高出一些,實則便是輔兵的開銷。
當然,能選為重甲卒的,必然比普通步卒身材強壯許多,也必然是步卒中的最精銳之勇者。
而由重甲士卒養著自己的輔兵,也是塑造正卒和輔兵之間的親密關系,使得正卒和輔兵,成為一體的作戰單位。
通常來說,正卒對自己的輔兵也都不會太差,畢竟在戰場上,那是可能救助自己性命的最親密戰友。
阿大和阿二,陸寧倒也沒特別關照兩人,大致上,和其他正卒對輔兵差不多,畢竟,不能自己仰仗著身份,破壞軍中的規矩,自己可以將所有餉銀變成他倆的待遇,但其他士卒怎么辦?
反而,隨著他倆被迫跟著陸寧一起被革除軍籍后,阿大和阿二,生活水平有了顯著提高,每天都有魚,隔三差五,還能吃到肉食。
陸寧感覺自己形單影只時,便想到了這哥倆。
兩個血氣方剛的蝦夷大漢,也不知道家鄉有沒有情人,但兩人都極為節儉,想來是想攢筆錢將來回家鄉生活,可惜的就是,和所有輔兵一樣,他們服務的正卒便是對他們極好,但也是將這種好體現在伙食及其它待遇上,這也能令他們吃得壯壯的更好的為自己服務。
陸寧也沒有破壞這個規矩。
但是多少,每個月正卒還是給蝦夷輔兵發些餉銀的,軍中有最低五十文的規定。
這也是使得輔兵,也要對未來有些念想,有未來可以過上好生活的信念,如此,才會保持旺盛的斗志。
畢竟,剛開始軍卒們可能吃上飯就行了,但如果不給他們帶來一種前景上的動力,不免這些軍卒便開始混吃等死,尤其是輔兵這類,靠思想武裝洗腦灌輸榮譽感,效果遠不如正卒顯著,還是要有切切實實的利益提供給他們。
不過,便是現在,陸寧也沒破壞規矩,每人還是付給最低的餉銀標準,也就是每人每月五十文,兩個月一發,也就是一百文,大齊通寶鈔的最低面值。
現今來說,以中原物價,兩貫可以買頭青壯耕牛,加之莫說北海道及靜海、安東兩道,便是在中原,因為國土的擴張,移民的遷徙,人人有田耕是沒問題的,而且,大量土地還沒有真正開墾,這些田又都是公產,可以分給新生男丁或退伍男丁,是以,蝦夷奴的前景其實也算光明,畢竟供吃供喝,如果餉銀能積攢下來忍住別用,四年時間,便能攢下一頭牛錢,加之分配的公田,小日子可以說會很安康,前提是不要遇到天災人禍、生病染疾之類的。
當然,實際上,軍卒們忍住不消費是很難的,戰后的發泄從來不可避免,甚至一些軍卒,會用賭博的刺激來減輕壓力,哪怕軍中禁賭,數額大者最高量刑為絞刑,各級軍官一旦發現有賭博,不管數額大小立時革職,軍官帶頭開設賭局者,罪加三等,也就是起步就是一百大板,數額稍微大一點都可能掉腦袋,但小打小鬧的灰色地帶自也少不了。
不過通常來說,越是宣撫營這種精銳營,一些灰色現象越少。
阿大和阿二,好像就更沒染上什么軍中的特有惡習。
“走,今天過年,帶你倆去吃外面吃點好吃的!”陸寧笑呵呵的說,心下卻是一哂,卻不想,會有這么一天,大過年的,要兩個毛人陪著自己,不過,倒也算別具一格了。
阿大、阿二 都有些吃驚。
他們服務的正軍主和別人不同,這位軍主勇猛難當,體力比他們兩個加一起都好得多,這還是僅僅目測到的,是以,兩人的作用,從來顯得不是那么重要,這還是軍主第一次單獨要帶他倆出門。
自從齊人在此設上使館,尾張港町越發繁榮,周邊諸國貨郎云集,將來自齊國的布匹、茶以及貴族極為喜歡的奢侈品中原絲綢、瓷器、各種手工藝品等等,而主要輸送地,便是京都。
畢竟,公卿們需求巨大且不計成本,京都外的平民,生活大多貧苦無比,反而不可能是齊國商品的主要受眾,此處,現今變成了能買到齊貨的最靠近京都的港口。
而齊商,除了白銀外,主要的需求反而是身強力壯的年青女子,送去中原做女工、奴婢等等。
從某種角度,也就是比奴隸貿易稍微文明一點點。
當然,齊商有幾不入之說,在交易前,會問清楚女子自身來歷,如果有劫掠欺騙等拐賣性質的,不但不交易,還會交由上使館處理,按照上使館和本國國司達成的協議,涉及齊人貿易事務,都由上使館裁定,是以,那些人口販子,往往人財兩空。
而交易人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管是以前中原需要的砂金還是珍珠,在得到出羽陸奧后,都不需要再進行海外貿易,對于東瀛的貨品,除了貴重金屬,也就人力資源有交易價值了。
對此陸寧還是比較滿意的。
珍珠之類的所謂奢侈品,明顯是不對等貿易,現今來說,輸出非貴重金屬的所謂奢飾品換取貴重金屬及原料、人力等資源,才是對外貿易的正道。
而不管怎么說,隨著南來北往客商,以及多了齊人聚居,尾張國的港町,變得空前繁榮。
甚至,誕生了酒娘、宿娘等正式的娼妓行業,主要目標,便是來往商人,及聚居在此沒有家眷的齊人,新軍、雇傭兵等等突然多出這許多的單身男子。
陸寧領著阿大阿二進的居酒屋,也有三四名花枝招展的酒娘。
也沒辦法,港町一共三個居酒屋,在第一家有了酒娘服務后,其余兩家,如果不迎頭趕上,只能落個被淘汰的命運。
酒娘比宿娘稍微含蓄一些,陪客人飲酒,同時會唱歌跳舞,要想其陪宿,還得其本身自己同意,這也自然需要你能付出打動人家的價碼,或者你本身有吸引力,價碼便可能低一些。
是以總體上,酒娘比宿娘們質素高出一些。
其實,畢竟不是后世,便是港町僅僅三個居酒屋,客人也并不多,何況畢竟是新春之日,滯留在尾張的商販等單身男子,今日肯定要舍得來小酌幾杯的。
當然,陸寧感覺,也和自己來的時間段有關系,畢竟剛剛上午,也就是十點左右的樣子。
四名酒娘,陸寧揮揮手,全要她們作陪。
立時一片歡聲笑語。
其實陸寧又哪里看得上這些庸脂俗粉?但如果自己不要人陪的話,給阿大和阿二一人尋一個,他倆鐵定不自在,一共四名酒娘,就要三個的話,最后被挑揀剩下的那個,未免會大受打擊,干脆就全要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說到底,陸寧心底深處,還是隱藏著后世男子的紳士風度。
雅間內,褪去鞋子跪坐,阿大阿二的臭腳味,立時令陸寧蹙眉,叮囑過他們講衛生,但顯然沒什么效果。
酒娘們倒是習以為常,媚笑依舊,根本聞不到一般。
但其實,好像其中一名酒娘,腳下也挺有些氣味。
陸寧都覺得有些無奈了,這和中原的紅樓,簡直天上地下,不過想想,本就是縣居之地,剛剛人多了一些多了一些行業,自然和中原繁華市鎮不可同日而語。
但看阿大和阿二,好像很享受很興奮,只是在自己面前,有些放不開。
陸寧很快就找個借口退了出去,在這里,一秒鐘都是煎熬。
外面老板娘倒是很有些韻味,陸寧順手將一枚銀幣遞給老板娘,是大齊銀寶,策劃很長時間了,但剛剛發行不久,官方額定為一貫錢,也就是一兩銀,當然,實際其內,自然遠遠不足一兩的純銀。
不過,從大齊來說,見過世面的大商家,在汴京、揚州和東海紙幣都用習慣了,何況銀幣?
用紙幣想兌換回銅錢,從來就沒有任何阻滯。
這使得大齊通寶紙鈔信用越來越高,更莫說新發行的銀幣了。
在這東瀛有齊國上使院及有齊商的地方,銀幣就更不消說,紙幣很多大商家都會收。
老板娘見到銀幣也是眼睛一亮。
陸寧笑笑:“把我兩個朋友陪好了,剩下的全是你的,你告訴我那兩個朋友,今天過節,好好休息,明天回府便可。”
老板娘立時喜笑顏開,連連點頭道謝,又殷勤的幫陸寧拉開格柵門挑起布簾,直送到居酒屋外。
然后,陸寧就見到了正一臉郁悶走來的真冬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