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岑被席忱這話攪得心底亂哄哄的,選馬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
隨意選了一匹馬,便牽著馬快速出了馬廄,而席忱還在選馬。
他常來,有自己經常騎的馬,只是今天人多,他慣用的那批馬,已經被別人選走了,他只能重新選擇,一來二去,耽誤了不少時間。
待他牽著馬出去時,霍青岑正騎著馬在空曠的草地上溜達著,已經有不少準備搭訕的人在附近徘徊了。
這群人都是來和霍青岑“偶遇”的,會騎馬的只是少數。
尤其是那些不會騎馬的,若即若離,不敢靠得太近,也是怕被馬給踢了。
席忱與這匹馬不熟悉,牽著馬出來后,又在原地培養了一下感情,方才翻身上馬。
好歹是經過霍欽岐親自教導過的,騎馬技術突飛猛進,以前上馬動作還稍顯笨拙,現在也干凈爽利,順暢又干練,頗為英氣。
倒是惹得在邊上圍觀的一眾男人紛紛側目,羨慕不已!
想著自己上馬要人扶,還需要指導,再對比席忱,簡直是虐打暴擊。
席忱瞧著沒人靠近霍青岑,便牽著馬繩,優哉游哉的朝她那里蕩了過去,這就讓不少準備搭訕的人心底警鈴大作。
男人看男人,心里也有一番比較,對比誰在霍小姐面前露臉的勝算更大,能讓她記住。
這個連上馬動作都這么瀟灑的人,肯定是勁敵,而他又騎馬朝著霍青岑走去,自然惹得不一群人坐不住了。
“臥槽,這人不會也來搭訕的吧。”
“可惜不會騎馬啊,只能在外面干看著。”
“這霍小姐喜歡什么不好啊,玩車也行啊,怎么偏偏喜歡騎馬。”
眾人嘀咕著,其中有個人就坐不住了,整理了一下衣服,直接朝著霍青岑走過去。
霍青岑還沒注意到他的靠近,身下的馬已經因為嗅到陌生氣味,還開始變得焦躁不安,她趕緊拉住韁繩,給馬順毛,不斷安撫著它,余光瞥見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人走了過來。
“霍小姐,您好。”男人還化了妝,霍青岑對男人化妝并沒成見,只是面前這位妝感太重,看著讓人頗不舒服。
“您好。”霍青岑淡淡應了聲。
“今天真是巧,能在這里遇到你。”
隨著他的走近,霍青岑身下的馬,開始變得越發狂躁,這男人尚未靠近,霍青岑都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味道,可能是香水,也可能是某種化妝品。
馬的嗅覺太靈敏,而他身上的味道又過于刺鼻。
霍青岑都覺得難聞,況且是身下這馬。
“抱歉。”霍青岑沖他禮貌性的笑了笑,緊拽著韁繩,示意馬朝著另一側走,避開他。
馬雖然狂躁,也是經過很多訓練的,還是聽從指令,朝著林一邊走。
這男人也是鼓足了勇氣前來搭話,怎么可能就這么放棄了,瞧著她要走,居然幾個跨步,直接走過去,似乎也忘了她此時還騎在馬上。
以為在演什么電視劇,直接擋在了馬的前面,攔住了他的去路。
電視劇上,這種情節很多,大多發生在男女主身上。
這男人可能是電視劇看多了,以為擋在馬的前面不會出什么事,殊不知這馬方才就開始躁動,他又擋住了去路,這馬蹄子不停在草地上扒拉著,不遠處的工作人員都開始喊:
“不要靠近馬,趕緊走——”
兩個工作人員甚至已經朝他跑過去,試圖把他拽走!
“先生,別站在馬的前面,很危險。”
男人卻充耳不聞,此時的馬雖然在霍青岑的安撫下,不至于狂躁,可是呼吸也急促起來,從鼻端呼出的氣息很重。
這男人又擋在馬前,呼吸落在他臉上,潮熱,似乎還帶著水汽,那滋味兒自然不好受。
況且是對一個還特意化妝打扮的人來說。
總感覺被一個畜生鼻子里噴出的水給濺到了,自然不爽,居然直接抬手去擋。
這一揮手,讓馬直接以為,這人是要攻擊他。
一聲馬嘶長鳴,馬的前側雙蹄忽然凌空騰起,霍青岑也被驚得心頭一跳,抓緊了手中的韁繩,不遠處的席忱卻被驚得心頭狂跳。
周圍眾人,早已嚇飛了魂兒。
電視劇終歸是演的,現實中,一匹馬在你面前凌空騰蹄,任是誰都會害怕。
那個油頭粉面的男人,本能驚呼出聲。
“啊——”
這聲尖叫可不得了,本就受驚的馬,更是不受控制,朝著他就蹬蹄子。
霍青岑頭皮發麻,手指收緊,勒緊了韁繩,用盡全力將馬頭調轉方向,沒踢著他,卻朝著另一處狂奔而走。
“青岑——”席忱都嚇瘋了,收緊韁繩,雙腿用力夾緊,身下的馬便緊追著霍青岑的而去。
馬從那個男人身邊噠噠踏過時,他才手腳發麻,雙腿一團,直接癱坐在地上。
“趕緊叫人,馬受驚了。”
“去找趙師傅,那匹馬平時是他訓練的。”
周圍的來搭訕的人,算是嚇死了,工作人員更是手忙腳亂,已經有馴馬師追著過去了。
霍青岑并不是新手,也經歷過這樣的事,饒是此時被馬顛簸的心肝脾肺都攪和在一起,渾身難受,也還算冷靜,勒緊了韁繩,試圖安撫馬,讓它冷靜下來。
身下的馬,越跑越快,馬鞍一下一下撞上來,不僅是屁股疼,就連腿都疼,加上極快的重力,顛得人頭暈目眩。
霍青岑學飛行駕駛,在模擬倉經歷過比這個更劇烈的顛簸,不停安撫著它。
只是這馬很興奮,不是一時就能安撫下來的,甚至直接跨過了馬場的圍欄,沖出了馬場所圈屬的范圍。
“青岑——”此時后側傳來熟悉的聲音。
霍青岑余光掃到席忱居然拍馬追了上來,“你別過來,別靠近我!”
這馬受驚,也很容易傳染,靠得近,太危險。
席忱卻好似充耳不聞般,騎著馬,居然直接追了上去。
霍青岑算是被他嚇瘋了,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眼看著兩匹馬越靠越近——
耳側奔涌的風聲,淹沒了人聲。
她的聲音被凜風割碎。
就在兩匹馬并駕齊驅時,席忱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松手——”霍青岑呼吸一沉,心臟都跳到了嗓子眼。
她此時松手,就等于把整個人的性命都交給了席忱。
說實在的,兩人就算再熟,這種生死相關的時候,也總會猶豫忐忑…
“霍青岑!”
席忱聲音被寒風破得稀碎,卻又強勢迫人!
霍青岑心下一沉,手指一松,整個人就被席忱直接拽了過去。
他力氣極大——
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霍青岑感覺整個人被一股重力拉扯,整個人就被他拉扯著,幾乎是趴在他的馬背上的。
劇烈顛簸,真能要了人的命。
隨著他收緊韁繩,駿馬狂奔的速度逐漸慢下來,霍青岑這才在他的幫助下,調整了姿勢,坐到了馬背上,與他之間的距離,此時已經近得無以名狀。
她的后背貼著他的,冷風吹散了她壓在頭盔護具下的頭發,一點點撲朔到他臉上。
兩人呼吸都急促著,不停調整著,霍青岑若是一點都不怕,那是假的,此時上了馬,下意識就要去抓韁繩,卻抓到了席忱的手。
她的手因為剛才拉扯韁繩的動作太急,抓得太緊,雙手充血,通紅一片。
手背冰涼,手心卻被韁繩勒得一片熱辣。
霍青岑手指一僵,縮了回去。
席忱低頭,恰好能看到霍青岑的臉,呼吸局促著,小臉卻沒什么血色,只有鼻端許是因為激動害怕,或是寒風太烈,微微泛紅。
兩人身下的馬,速度逐漸放慢,就在席忱勒緊韁繩時,霍青岑既沒有拉著韁繩,也不知他此時要停下馬。
慣性作用,整個人朝著前段壓過去。
下一刻——
腰上被一雙手摟住,整個人被緊緊擁入了后側。
馬停了,風緩了,就連陽光似乎都變得柔和了。
方才的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就是此時,霍青岑還呼吸急促著,貼在腰上的手,更是熱度燒人,沒人說話,一切都變得格外祥和。
遠處還能聽到工作人員抓馬的聲音,只是此時霍青岑卻好似只能聽到自己紊亂的心跳。
席忱率先翻身下馬,一手拉著韁繩,穩著馬,“先下來,要不要扶你?”
“不用。”
剛經歷過這樣的事,霍青岑若是還能鎮定自若,都是假的,習慣性的翻身下馬,只是方才距離顛簸,雙腿被顛得發麻疲軟,坐在馬背上,倒沒覺得虛軟,結果剛著了地,腿忽然一軟…
席忱眼疾手快,松了韁繩,長臂一撈,便把人摟進了懷里。
韁繩松了,這馬便自由了,噠噠踏著馬蹄,跑到一邊的青草地,開始嗅嗅聞聞,冬盡春來,枯草地也發了新芽…
一只手抓著她的手腕,一只手摟住她。
目光相對,他的臉靠得很近。
兩人呼吸都同樣熱切,交錯曖昧著。
周圍的空氣都好似被燒灼起來,空氣瞬間被抽盡。
稀薄得讓人缺氧窒息。
“腿軟?”他聲音沉沉。
霍青岑咬牙,在騎馬這事兒上,她不是新手,哪兒好意思承認腿軟。
“覺得站不穩,就靠著我。”
“謝謝。”霍青岑倒是不想依著他,只是雙腿、屁股方才被顛得太狠了,真的站不穩,也只能依附著他。
“剛才嚇著沒?”
“還好,我們平時訓練都有這類項目。”
“可是…”席忱聲音越發低沉喑啞,“我被嚇著了,我甚至不知道,如果你出什么是事,我該怎么辦。”
“我沒事。”霍青岑雙腿恢復一下,便掙扎著,準備脫離他的懷抱,“倒是你,學騎馬時間又不長,你怎么敢追過來。”
“心里惦記著你,就沒有敢不敢,只有想不想。”
他的目光慢條斯理地在她臉上逡巡著,一寸寸看著,好像要將她的模樣,深深刻在心里。
“我都敢偷偷溜進你們家了,都說你們家是龍潭虎穴,這種地方我都闖了,還有什么事是我不敢做的?”
霍青岑沒想到這種時候,他還有心思說這種玩笑話,低低笑了聲,抬頭看他,她這方向正好對著陽光,忽然迎上太陽,一刻間,有些刺眼!
她微微瞇了下眼,眼前短暫的白茫,剛想開口——
嘴巴還沒張開。
他卻忽然俯下身。
兩人純金的距離瞬時被消弭殆盡。
熱切的,滾燙的,柔軟的——
也是要人命的。
霍青岑感覺唇角有柔軟的灼燙,很輕,很軟。
他的臉在她面前被無限放大,瞳孔微微收縮。
寒風陣陣,熱意滾滾。
太陽是熱烈的,落在身上,也是燙人,刺眼的——
霍青岑的視線中,再也見不到陽光,有的…
只是他。
“霍青岑。”很輕很淺的一個吻,落在唇邊后,額頭相抵著,他的一只手還貼在她腰上,緊緊摟著。
身子貼著,熱度相傳。
低喚著她的名字,霍青岑覺得自己的嗓子眼都要燒起來,甚至沒法開口說話,回答他任何問題。
“都說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上次你救了我,這次我救了你…”
“你要不要把自己許給我?”
霍青岑此時所有的感官還集中在唇邊那股細細簌簌的燒灼感上,久久殘留著,不曾褪去,這都沒反應過來,又被他這話攪得心頭更亂。
寒風吹著,心頭卻熱烘烘的…
席忱垂眸,低笑著看他。
眼眸深邃,卻好似有光:
“我許了你,你再許了我…”
“這樣,我們算不算互許了終身?”
霍青岑腦子更暈了。
互許終身哪里是這樣用的。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了馬蹄聲,馴馬師已經趕到了。
席忱心底清楚,霍青岑還沒完全接受自己,他此時并不急著宣誓主權,便稍稍推開了身子,放在她腰上的手,稍稍松開,抓著她手腕的手,也輕輕松開。
就在兩人徹底分開時,霍青岑卻低聲說了句:
“手疼。”
“嗯?”席忱幾乎是下意識的伸手去查看,她的手被韁繩勒出了紅痕,積了血,紅得熱切,席忱檢查她的手心,“沒破皮,可能就是剛才被勒得缺血,過一段時間就…”
他的話并未說話,因為霍青岑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反握住,收得緊!
她的手心很熱,高溫不散,倒是把席忱燙得心頭一軟。
心尖瞬時火辣辣的——
有種難以言說的生澀悸動感,在心頭跳躍著。
也是喜歡他的!
“霍小姐,您沒事吧。”馴馬師翻身下馬時,兩人交握的手指已經松開。
“我沒事。”
“那就好,真是嚇死我了,我們工作人員馬上開車過來,你們就坐車去休息室好好休息一下,醫生都在等著了,正好給你們檢查一下。”
“謝謝。”
霍欽岐知道女兒出事,已經是一刻鐘后的事,這種事,馬場這邊不可能大肆宣揚,對他們形象也不好。
當她趕到休息室的時候,除了馬場的工作人員、經理和醫生,只有霍青岑在。
“到底怎么回事?”霍欽岐面色陰沉。
“沒事,就是馬忽然受驚,背著我跑了一段路,沒什么事,就是經理太大驚小怪了。”霍青岑笑道,周圍的人也跟著附和。
這馬是如何受驚,席忱出手幫忙,這些全都沒提。
霍青岑說沒必要告訴父親,免得小事也變成大事,這是為了護著席忱,畢竟他一旦被牽扯出來,肯定就有他為了滯留京城不走,若是深究,很容易查出兩人關系。
馬場這邊,出了這樣的事,他們肯定有責任,霍青岑這個當事人不追究,有意隱瞞,他們自然樂意配合。
至于那群來偶遇的人,早就跑了,若是霍青岑出事,他們就完了,不敢承受來自霍欽岐的怒火,肯定跑了,那個油頭粉面的男人,一聽說霍青岑也不追究,肯定感激涕零,也不敢大肆張揚。
所有人都有意遮掩,一群人演戲,想瞞著霍欽岐一個人,這自然是容易的。
席忱此時已經到了更衣間換衣服,脫掉護具時,才算長舒了一口氣,說真的,霍叔叔選的護具,質量是真的好,那種情況下,居然一點都沒損壞。
想著霍青岑忽然抓著他的手,席忱還覺得心里滾燙燙的——
選擇留在京城,看來是正確的。
再沒什么,比感情得到回應更讓人開心的。
霍青岑回家的路上,霍欽岐還在詢問今天馬受驚的經過。
因為他覺得疑點重重,就連回到家,也還在追問。
“爸,我都說了,真的就是意外,你干嘛一個勁兒的問。”
霍欽岐皺眉:“首先,這馬受驚,總要有個誘因;其次,方才馬場經理的神態,有些異樣;再者,你說話前后邏輯有些不能自洽的地方…”
“你干嘛呢,審犯人啊。”沈疏詞都快被他氣瘋了,“馬受驚,女兒也被嚇到了,說話就算顛倒一些也是正常的,這時候你不安慰她,問東問西的,你在懷疑什么?難不成是女兒故意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件事有些古怪!”
“女兒是你帶出去的,出了這樣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來盤問女兒?你想問她,我先問問你,女兒出事時,你在哪兒?”
沈疏詞也是個凌厲的人,忽然發難,霍欽岐還真招架不住。
“…”不敢說話。
霍青岑坐在邊上,瞧著父母斗法,給席忱發了個信息:
我已經到家了。
嗯,手還疼不疼?我知道一種特別好用的藥膏,不過在吳蘇,我已經讓人寄一份過來,改天你拿了,每天涂抹,對你的手有好處。
霍青岑咬了咬唇,又偷摸看了眼父母,抱著手機,回房給席忱打了個電話。
而霍欽岐則被沈疏詞攔著,根本沒時間問她事發的所有經過,這事兒一旦過去了,他也不好再反復追究下文。
隔天去了馬場打聽,馬場經理更是和工作人員串好了口供,干脆直接不提席忱來過馬場這回事,而霍青岑此時也打算回學校,女兒既然沒出事,霍欽岐心底有疑惑,也就沒深究。
霍青岑返校當天,霍欽岐親自送她去的學校,大一開學,他就來過,當時大家只覺得霍青岑這父親生得高大俊朗,嚴肅又刻板,不敢去搭話。
有這么一個模樣可怕的父親,在學校里,也沒什么人敢追她。
霍欽岐就是故意的,學校里這些毛頭小子,嚇唬一下就跑了的,膽子慫得不行,哪里配得上自家閨女。
他可不想找個慫慫的女婿!
他此時哪里知道,自己是在幫別人做嫁衣,把學校的潛在情敵給掃除了,殊不知這爬墻的人,根本不是內憂,而是外患。
霍欽岐送女兒去學校,晚上在學校周邊住了一夜,上午搭乘飛機返程回京,下午席忱的飛機就到了霍青岑所在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