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晝短,暖陽西斜,酒店紅燈籠高懸,前來參加滿月宴的客人就陸續抵達酒樓。
唐菀所在的屋子里,更是擠滿了人,小家伙此時正被范明瑜抱在懷里,穿著紅底繡錦的小衣服,還裹著一條薄毯,一群人圍著他,他今天倒也安靜,無人不說他溫馴乖巧,長大后必有所成。
沈家與霍家人抵達時,小歪脖子樹就落到了沈老太太懷里。
“菀菀。”沈疏詞到房間時,唐菀也被一群人圍著,皆是她并不認識的。
“小姨媽,過來坐。”沈疏詞的腹部已經有隆起的跡象,只是天冷穿衣多,看著依舊清瘦,完全不像個孕婦。
“這些…”沈疏詞看向她身側的人。
“是我的同學。”
沈疏詞沖她們頷首示意,打量著五六個女生,皆是精心打扮過的,圍著唐菀,分外熱絡。
今日來參加滿月宴的,有人是真心來道賀,也有人是來攀關系,擴張人脈的,各懷鬼胎而已。
“菀菀…”說話間,阮夢西也到了。
“阮夢西!還記得我嗎?”有個女生忽然跳出來。
“楊依依?”阮夢西試探著叫了個名字。
“是啊,好多年沒見了吧。”
“高中畢業就沒見過了,在哪兒工作啊?”
“在老家,一個小公司做文員,跟你可不能比。”
寒暄客套,難免有些生分,沈疏詞還偷偷詢問阮夢西,“這些同學,跟你和菀菀都很熟嗎?”
“不熟。”阮夢西聳肩。
阮夢西本就是很活絡的人,她與唐菀關系本就非常好,方才還圍在她身邊那群同學,難免會覺得受到冷落。
此時房間人已經非常多,這幾個關系本就一般的同學還沒離開,倒是提前到了許久的“肖小姐”,與唐菀打了招呼,準備出去。
“你去哪兒啊?”唐菀對她覺得抱歉,人實在太多,難免冷落了她。
“我出去坐坐。”
“真的不好意思…”
“你和我客氣什么,我先出去,你們慢慢聊。”
她又不認識其他人,雖說今日邀請的人,都是親朋好友,也難免魚龍混雜,唐菀生怕她覺得不自在,或是被人糾纏了,又給江承嗣打了個電話,讓他幫忙照顧點。
江承嗣此時正站在酒店大廳,幫忙招呼新來的客人,擔心他們走錯了包廂,今日酒樓還有兩戶家庭辦酒席,非常熱鬧。
他心底怨念著:
江小五,你這混小子,你特么把我當迎賓小姐啊!
哪兒缺人就把他往哪兒塞。
江錦上給出的理由也很簡單:“讓我哥去前面接待?你不得把客人嚇著?三哥又沒到,最主要的是…”
“你是我們江家長得最帥的,你是我們家的門面。”
這話說得江承嗣都無法反駁。
直至接到唐菀電話,他才如蒙大赦,轉身進了宴客廳。
此時廳內人流攢動,不少人見他紛紛打招呼,而江承嗣環顧四周,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人。
低著腦袋,長發垂在兩側,看起來,格外乖巧溫順,幾乎不與人交流。
她正低頭玩手機,一道黑影籠罩過來,抬眼就看到了江承嗣,他今日穿了身挺括筆挺的西裝。
別人穿西裝,都是得體精英,偏生落在他身上,透著點慵懶邪氣。
“四爺。”
“怎么坐這里?”
“這邊安靜點。”
“跟我來吧。”江承嗣看了她一眼,只覺得這小姑娘太乖了,現在大家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找人說話,就她安安靜靜的。
“去哪里啊?”雖然問了這句話,她還是起身跟在了江承嗣后面。
穿過大廳,直接進了一個走廊,沒走多遠,就聽到有小孩子的嬉鬧聲。
“哥哥,你耍賴——”陶陶的聲音。
“哈哈…”江江放肆的笑聲,江承嗣看到穿著格子衣,背帶褲的江江朝他跑過來,陶陶則在后面追著他跑。
江承嗣有些頭疼,陶陶以前在謝家生活,也是乖巧文靜,現在的性子倒是越發活潑些。
“四叔,你快點讓開!”江江邁著小短腿,跑得賊快。
“四叔,幫我攔著他。”陶陶也跟著喊,“哥哥玩游戲使詐。”
江承嗣只是一笑,“慢點跑,別摔了,也別撞到人。”
他可懶得管這對兄妹,側身就準備讓他們通過,可他似乎忘了自己身后還跟著一個人,自己是讓開了,卻把這位“肖姑娘”暴露在了江江面前。
江江一邊要看著前面,一邊要提防妹妹追上來,壓根沒注意江承嗣身后有人,差點直接撞到她身上。
他急忙剎車。
而“肖小姐”微微皺眉,她方才一直盯著江承嗣背影發呆,失了神,眼看著一個孩子沖撞過來,剛要躲開,手腕忽然被人攥住。
身子猝不及防,就被扯向了江承嗣。
腳下趔趄著,半邊身子撞到了江承嗣肩上,下意識抬手要找東西穩住身子,直接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半邊身子幾乎是靠在江承嗣肩上的,而江承嗣則下意識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了她另一側肩頭。
外人看來,兩人好似是摟抱在一起的。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白檀味兒,許是之前包裹小歪脖子樹,身上還有點奶香氣…
忽得靠過來,倒讓江承嗣有些不自在。
“謝謝。”她略微抬頭,和他道謝。
江承嗣壓根沒和哪個姑娘靠得這么近過,她聲音很近,細細軟軟的,沒有一點京片兒的味道,反而有些噥語的細膩柔軟。
就連說話吐息,都好似帶著股甜風…
好似吹過他的下頜,他咬緊下顎,松開鉗住她肩膀的手,“沒事。”
扭頭就看下一側的江江,“江溫言!”
“姐姐,對不起。”江江早已停下了。
“沒關系。”
“別亂跑了,要是撞著人怎么辦?”
“四叔,我錯了。”江江畢竟是孩子,玩心重,饒是江宴廷與沈知閑都叮囑過,自己玩嗨了,哪兒還記得父母的叮嚀。
“四叔…”此時陶陶也跑來了,瞧著哥哥被訓斥,站在邊上也跟著道了歉。
“你就不能老實點?”江承嗣皺眉。
江江咬著小嘴,剛要開口繼續道歉,就瞧見江承嗣身邊的姐姐開口了,“四爺,我沒事,又沒被撞著,小孩子都這樣,說兩句就行了。”
“趕緊去找你爸媽,別在外面跑。”江承嗣叮囑著,似乎完全忘了,他還拉著人家小姑娘的手,就這么熟稔的攥著,朝著走廊深處走了。
江江和陶陶被訓了兩句,也沒了玩鬧的心情,盯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嘀咕起來。
“哥哥,那個漂亮姐姐是誰啊?”陶陶進江家時間畢竟不長,不少親戚朋友都沒見過。
“沒見過。”江江也在好奇。
“她和四叔手拉手。”
“是啊…”江江思忖著,努力回想,自己確實沒見過。
江承嗣拉著人,拐了個彎,這邊就已經遠離了大廳的喧鬧,周圍靜得很,轉頭和她解釋,“剛才那兩個是我二哥家的孩子,挺乖的,畢竟是小孩子,可能…”
也就是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居然還攥著她的手腕還不自知。
初見之時,江承嗣就見過她穿著旗袍,驚艷了一個盛夏的模樣,占盡風情,胳膊,亦或者是腿,都是偏瘦的,只是沒想到…
手腕會這么細。
堪堪一握,好似再用力些,就能折斷般。
兩人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他的手上,江承嗣從沒對女孩子做過這么唐突的事,手心溫度忽然就攀升起來…
透過薄薄的衣料,好似要燙進她的皮膚。
“不好意思。”他松開手。
“沒、沒事!”她伸手,略微揉了揉手腕,又好似實在整理袖口。
“弄疼你了?”江承嗣垂眸睨著她,被他拉著,居然一直都不說話,也不掙扎,是不是太溫順了。
“不是。”
只是他手心太熱,她此時還覺得被他攥過的地方酥酥麻麻的。
她聲音依舊溫柔,只是江承嗣卻看到她耳尖著了層粉,可可愛愛…
讓人很想捏一下。
他喉嚨滾了滾,手指下意識攥緊,“走吧,我帶你去我表妹那屋,她那邊比較清靜。”
她點頭應著,不過這次兩人并不是一前一后走著,江承嗣似乎刻意放慢了腳步,并肩而行,似乎有種難以言說的古怪。
江承嗣推開一個休息室,里面坐著的是范家表妹,還有云鶴枝,還有另外兩個小姑娘。
“四表哥?你怎么來了?”
“你照顧一下她。”
“這位姐姐是誰啊…”范家這小表妹顯得很好奇,她和江承嗣關系雖沒那么親近,倒也能開得了玩笑,一看他領這個姑娘過來,讓她照顧一下,那眼神瞬間就變得奇奇怪怪。
“別胡思亂想!收起你那點見不得人的小心思。”
“我想什么了?你別污蔑我啊。”
“你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江承嗣輕哂,與云鶴枝打了招呼,才偏頭看向身側的人,又叮囑了一番,“…飯局開始,你就跟著她一起去前廳,和她坐一桌。”
“我和她一桌?”
“我也坐那桌。”
“有事隨時打我電話。”江承嗣余光瞄了眼屋里的小丫頭,忽然朝她靠近了些,她呼吸一沉,就感覺他微熱的呼吸濺落在耳邊,“她說什么都別理她,敷衍兩句就行,別上心。”
“好。”
“要是說了亂七八糟的事,你也別在意。”
江承嗣總覺得面前這姑娘太乖,很容易被人欺負。
“四表哥,你偷摸摸的,是在說我壞話?”范家這小表妹,立刻不樂意了。
“我在夸你。”江承嗣說完就直起腰,安頓她進屋,就離開了。
不過他預期的事,并沒發生,范家這小表妹雖然好奇兩人的關系,卻沒多問,這兩人明顯還不是她想的那種,她是來參加滿月宴的客人,怎么能讓她尷尬。
只是問她是誰的朋友?聽說是唐菀的顧客,便偏頭看向一側的云鶴枝。
“云老板,您也是表嫂的客人,你們認識嗎?”
“貴姓?”云鶴枝沒見過她。
“‘肖’。”
云鶴枝點頭,沒見過,卻聽過…
唐老師經手過的,最挑剔的客人。
倒是江承嗣離開后,又在走廊碰到了江江和陶陶,兩人正帶著席家的小孫子,在走廊玩小汽車。
“四叔!”江江蹦跶過去。
“別在走廊玩,去屋里。”
“我們馬上就走,不過四叔…”江江朝他勾了勾手,江承嗣矮身附耳過去,“剛才那個漂亮姐姐是不是四嬸啊。”
“你胡說什么東西!”
“我看到你們拉小手了。”
“你小子別胡說啊,你再出去胡說八道,仔細你的皮。”上次就是他到處嚷嚷自己和小姑娘聊天,害得他被調侃了很久。
“四叔,現在是你求我,你態度不能這么惡劣。”
“我打得你屁股開花信不信?”
“我要去告訴太奶奶。”
“你去吧,不過回頭,我就把你吊起來打。”
不過江承嗣照舊去接待客人,肯定要與人握手客套一番,男女都有,只是這手心的觸感,卻好像和握著她的,都不太一樣。
“發什么呆?”江錦上見他再度回來,偶爾失神,有些魂不守舍,“俱樂部那邊出事了?”
“沒有,那邊挺好的。”
“那是怎么了?除了車子,還有什么能把你魂兒都勾走了?”江錦上笑著調侃。
江承嗣清了下嗓子,自己到底是多想談戀愛,不就是拉了下手腕嗎?至于念念不忘的?
都怪江溫言這小混蛋,沒事瞎跑什么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