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宏景丈母娘聽林美蘋說連房瓦也保不住了,就失聲痛哭。
她說,她們大隊就有違反計劃生育的人,家里也是給捅了房瓦的,這家一旦給捅了房瓦,這家也就算完了,想不到她女兒命這樣苦。
陳月亮最聽不得老人哭,就趕忙從這家出來了。
“你讓人把蔡誠景給叫回來。”出了蔡誠景家的門后,陳月亮這樣對林美蘋說道。
“現在?”林美蘋問道。
“哦。”陳月亮連頭也沒回。
林美蘋追上幾步:“他能回來嗎?要是叫叫就能回來,他就不會跑了。”
“想保住房瓦,讓他明早六點鐘之前來見我。”陳月亮說道。
看著走在村道燈影下的陳月亮,林美蘋想追上他再問問到底有什么辦法避免蔡誠景家的房瓦被捅,追了幾步,停住了。
這悶葫蘆不知道要賣什么妙藥,問也是白問。
蔡誠景老婆的老家,林美蘋是知道的。
剛才,陳月亮突然發問,讓陳宏景丈母娘變相承認蔡誠景就藏身在她家。
作為村里的婦女主任,她最怕的就是做計劃生育對象的工作。
遇到蔡誠景這樣死頂著不配合的人,你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真的讓人把蔡誠景家的房瓦給捅了,林美蘋也于心不忍。
陳月亮要是能擋得住蔡誠景家的房瓦不被捅,她非常樂見其成。
林美蘋馬上找人去蔡誠景丈母娘家,想辦法把蔡誠景給“騙”回來。
陳月亮哪還有心思再去看電影,就直接回了家。不知道為什么,看到蔡誠景那家徒四壁的窮酸樣的家,心里特別不是滋味。
要換作以前,誰家窮與富,他陳月亮根本不放在心上。
現在不一樣,好像那是自己的一種責任,一種負擔。
如果再讓人把蔡誠景的家給捅了,在他陳月亮眼皮底下再發生這種事,他無法面對自己。
可是,這計劃生育政策是國家大法,任何人都沒有權力違反,不要說你一個小小的村長。
陳月亮回到家之后,就把各級有關計劃生育政策的文件資料翻出來,一件一件,逐句逐條地仔細研讀,對照蔡誠景的這情況,看看還有什么可以松動的地方。
沒有,絲毫沒有可能生三胎的政策。
唯一的出路,就是動員蔡誠景不再生第三胎,讓他老婆去流產并做結扎手術。
這可能也是最沒有希望的。
林美蘋已經說過,做蔡誠景的思想工作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把所有的利害關系和嚴重后果都十分清楚地跟蔡誠景說透了,也沒有能夠把蔡誠景給說通。
“除非你們把我給槍斃了,否則,我一定要生下這個兒子。”這是蔡誠景當著公社領導和大隊干部的面說的話。
“要是還是一胎女孩呢?”當時就有人這樣跟蔡誠景說道。
“要是再是女孩,我再生!”蔡誠景斬釘截鐵地說道:“直到生兒子為止。”
看來,這個蔡誠景根本沒有把計劃生育政策當回事,他這樣頂風生育,還不知道要延續到什么時候,萬一真的這一胎能夠給他生下來,又是女孩,他真有可能再懷第四胎,那就不是全公社的典型“計生釘子戶”,可能是全國都有名的“計生釘子戶”了。
陳月亮看文件想問題,最終還是沒有想到一個能解決蔡誠景超計劃生育的難題,就像是走進了一條根本沒有出路的死胡同。
陳月亮迷迷糊糊就睡著了,連他父親看完電影什么時候回的家他也知道。
第二天早上,是聽到他父親跟人在對話時,他才醒了過來。
“我說你這是何苦呢,搞得跟做賊似的。”陳德生這樣說話。
“我也是就是想延續延續香火。”來人這樣回答陳德生的話。
陳德生說道:“你的叔伯兄弟,不是都要孩子嗎,怎么你就想著了要延續香火?”
“你不是不知道,我爸只生我一個。如果我再不生個兒子,那我這一房就斷了。”來人一聽就是蔡誠景了,又聽他說道:“我爺爺是生了我爸三兄弟,我的堂兄弟是都有兒子,可是我沒有啊,我爸名下不就斷了香火啦?”
原來,蔡誠景是這樣的想法。
在農村,這種延續香火的想法,在老一輩人的心目中是有些根深蒂固的,可想不到蔡誠景這種年齡的人,還這樣執著。
蔡誠景的年齡應該是三十一二歲。
蔡景的父親就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家里的生活一直都比較困難,那棟土坯房還是他爺爺手里留下來的。
蔡誠景小學剛畢業的那一年,他父親就大病一場,從此癱瘓在床,不能參加生產隊的集體勞動,沒勞力掙工分,就成了“欠隊”戶。
欠隊戶,就是工分不夠分配口糧的農戶,不但得不到生產隊的現金分紅,還得交錢買基本口糧,交不出錢就欠著生產隊的。
蔡誠景就是這樣跟著大人身后掙半工分成長為一個掙十分的正勞力。
陳月亮小時候,就沒有看到蔡誠景穿過一件像樣的衣服,大冷的冬天還穿著一件單褲和滿是補丁的破棉襖。
像蔡誠景這樣的情況,在農村,孩子多的家庭,非常多見。
陳月亮他家也并不富裕,可是陳德生總是想盡一切辦法,能夠讓陳月亮穿暖吃飽能上學。
相比蔡誠景,陳月亮從小就感覺自己非常的幸福。
“嘿,這都是命,誠景哪,命運要這樣安排你,你是斗不過命的。”陳德生又用宿命論來說事。
“我不信命,再苦也得有個兒子接接代。”蔡誠景就是柴腦頭,憑陳德生的口才和命運論能說服得了他嗎?
“你再折騰,可能連房子也保不住啊。”陳德生也知道違反計劃生育是會受到嚴懲的。
“你也聽說他們要來拆我家的房子?”蔡誠景口氣有些恐慌,他現在唯一還算個家,就是還有一棟土坯房。
“我又不是公社領導,哪知道要不要拆你家的房子。”陳德生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之前不是給扒了谷倉,還給抬走家具的嗎,接下來要處理你,只有拆房子了。”
“我就是聽說,村長他有辦法不讓公社的人來拆我的房子,我才趕回來的。”蔡誠景說道。
“亮亮他哪有這本事。公社的人要拆你房子,他小胳膊還能擰過大腿?”陳德生在鼻子里哼了一聲這樣說道。
陳德生說的沒錯,陳月亮到現在還沒有想到什么辦法避免蔡誠景家的房瓦被捅。
“那…,村長要是沒辦法,我得走了。要是被他們抓住我,又逼我老婆去流產結扎,說是還要讓我坐班房。”蔡誠景說過這話扭頭就想走了。
“等等!”陳月亮急忙出聲叫住了已經出大門的蔡誠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