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掙扎著浮出水面,稀薄的紅霞從天邊鋪展蔓延,翻滾的白霧間,漆黑鐵皮的列車自云水間緩緩駛出。
那畫面不像是真實世界里能存在的。
列車前行仿佛破開了時空的壁壘,從另一個世界而來。
在林遠掙扎著游上岸的時候,列車無情的在軌道上捻過,發出嘎吱一聲尖銳的巨響。
“破壞鐵軌的乘客是要受到懲罰的。”車門打開,戴著面具的男人走下來,聲音里帶著陰森的寒意。
“不這么做,不知道等多久才能見到你。”林遠坐在岸邊,水順著他濕漉漉的頭發流到同樣濕透的衣服上,凡是蹭過地面的身上全都沾著黑黃的污泥,說不上哪兒還干凈一點兒。
“你是上不來這輛列車的。”面具人盯著林遠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沒有搭乘列車的權利。”
“如果我一定要上去呢?”
“您無法通過這輛列車到達目的地,只會死在列車上。”面具人回應的毫無感情。
林遠猛地站起身,朝著對方臉上的面具抓了過去。
“呵。”面具人不正常的朝后一仰,整個人像是沒有重量一般滑開,“先生,您這么做是不對的。”
“我如果一直跟著你也會死?我不信。”雖然沒能扯掉對方的面具,林遠臉上卻沒有太多失望。
“我只是負責接引的,幫助主人挑選合適的靈魂前往墮落之鄉,我本身就已經不是活人了。”
“這點先不談,我想問問你,如果我想要找到一年前殺了十幾口人的一個殺人犯,有什么辦法嗎?”
面具人在遠處靜靜地凝視著林遠的眼睛,像是看穿他的記憶般突然開口,“金色的麥田,有毒的植物,紅色的風車,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原野......那里很美,你居然還走到了世界的邊境。”
“原來如此,你很特殊,甚至能夠從無機物中汲取生命必須的養分。你簡直比細菌還要難纏。”
“這個比喻聽上去讓人并不愉快。”林遠低頭擰了擰身上的衣服,“你能看穿我的記憶。”
“只能看穿先生在這個世界里的記憶。”面具人很紳士的朝著林遠微微躬身。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個世界對于先生而言本來就是虛無的,只有真相對您來說才是特殊的。”面具人朝著他微微一笑,“主人并不希望您的出現打破他空間內的和諧,所以我會告訴您一個能夠快速脫離這個世界的方法。”
面具人朝著林遠伸出了手。
在他戴著白色手套的掌心里,多了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找到那個兇手,將匕首扎進他的心臟,您就能從這個世界離開了。”
“真相.....是特殊的?”林遠握住了匕首的手柄,慢慢拔開刀鞘,刀鞘上倒映著他陌生又熟悉的臉。
在前方,就是那個隨著列車而來的面具人。
“你的存在,對我而言才是最特殊的。”林遠說話間朝著面具人猛地揮手扎了過去。
面具人輕松閃開了他的攻擊。
“我能看見你眼中的世界,就算你錯誤的認為我是特殊的,最好也不要繼續這種愚蠢的攻擊。”
他能看清我的想法。
林遠瞬間意識到這一點,匕首下一瞬間狠狠劃開了自己的胳膊。
他的行為明顯鎮住了這個面具人。
狂躁狀態中的攻擊,只會剩下本能,他什么都不會去想。林遠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捅入了面具人的心臟。
他聽出來了,這個面具人話里話外都在引誘他對鐘楚楚出手。鐘楚楚確實是特殊的,在他所遇到的人中,只有鐘楚楚像是有‘使命’的存在。
但對方能看到自己的記憶,這直接讓林遠拒絕考慮對方的建議。他不會向自己的朋友出手的,即使是在試煉場里認識的朋友。
這樣一來,還能稱得上是特殊的,就只有眼前的面具人了。
他剛才躲避自己攻擊做出的幾個姿勢,全是正常人類沒法做到的。
會捅進心臟里也是個意外,林遠剛才揮著刀子向對方攻擊的時候,根本是無意識的狀態,但隨著匕首扎入對方的心臟,大量的紅氣像是受到吸引一樣從匕首扎入的地方冒出,直接鉆進了林遠手臂上的傷口。
他的意識恢復的時候,面具人已經變成了半透明狀態。
連人帶衣服,什么都沒留下,只有一張面具飄乎乎的從半空中跌落。
林遠下意識將面具接住。
面具很輕,入手有些玉石質感的寒涼。如果他戴上這副面具,是不是就能乘坐這輛列車順利到達艾特輪埠了。
林遠有些意動,但他此刻苦惱的是沒有同面具人相似的黑色斗篷。
列車靜靜的停泊在水邊,沒有開動的意思,林遠也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開走,那個面具人會不會就是司機。他疑問太多,剛才的那些紅氣,讓他整個人處于亢奮狀態。
這不是失了智,而是他覺得自己的思維特別清晰,精神也特別好。
林遠覺得自己應該找到鐘楚楚,在他腦海里轉過這個念頭的時候,身體早就已經出發了。他能看到鐘楚楚離開時候在草地上留下的痕跡。
事實上這是普通的草地,上面沒留下腳印和鞋印,偏偏林遠能感到像是薄霧一樣的紅痕。不光是離開的方向,他甚至能看見自己和鐘楚楚兩個人來時候留下的痕跡,不過那兩排紅痕的顏色很淺,像是隨時就會消散一般。
時間雖然不短,但鐘楚楚并沒有走的太遠,不過半個小時,林遠就追上了她。
她正無助的蹲在地上哭,整個人像是開閘的水龍頭一樣耗著自己身體最后的水分。
“你是真想死在這里嗎?”林遠無奈的開口,他其實不太會哄人,尤其是哭著的女人。
不知道為什么有人會覺得女人哭楚楚可憐,他只覺得麻煩的要死。
“還不是因為你!我要餓死在這里了,我絕對走不回去......你就是個怪物,帶我到了這么偏僻的地方,還放你自己的血。”
“如果你不想活了,拜托不要拉上我!”可能是已經哭到情緒崩潰了,鐘楚楚對于林遠倒是沒什么懼怕的情緒。她甚至直接揮著拳頭想要錘林遠。
林遠擰著眉頭避開鐘楚楚的攻擊。
“這樣,你跟著我上車吧。”
“車?”
“沒錯,十號站臺的列車已經到站了,車上應該會有食物。你真的有必要跟我一起去看看,艾特輪埠應該有對你很重要的東西。”
“可惜剛才你不在,不然見到那個接引的面具人,你說不定還能想起些什么來。”現在林遠只能拿面具給鐘楚楚看了。
而看到面具鐘楚楚只是惡心的將它推開。
“這東西好嚇人,看的我想吐。”
林遠對于她的評價挺無語的,朝著她遞出了一只手,“走吧,你也沒有第二種選擇了。”
本來林遠還想著面具人身上說不準會有營養液,但最后對方整個都化成紅煙,甚至都能稱得上一句灰飛煙滅了。
他實在是沒看到什么像是營養液的東西,現在也只有將鐘楚楚帶上列車,才是最保險的辦法。
他們回到水邊的時候,列車還停在原處。
林遠將面具戴到臉上,冰冷的感覺瞬間從他的面部傳入四肢百骸,他能夠看到的紅色影霧瞬間更清晰了一些。
他能夠看到鐘楚楚身上有很多紅色的線段,這些線段似乎連接的是時間,他能看出這個人每一段時間都做過什么。
這是,之前面具人所謂的能夠掌控記憶?
可鐘楚楚身上的那些紅線,分明沒有斷裂的痕跡,這證明鐘楚楚說的是真的,她本來就沒有那些畫面和這個十號站臺的記憶。
那之前跟自己說話的鐘楚楚又是怎么回事。
林遠一頭霧水,可現在也不是他糾結的時候,他伸手將鐘楚楚拉上了列車。
車廂里很暗,門邊有著一個銀色的鈴鐺,深處是一排排座位,有幾個位置上坐了人,那些人全部面無表情的低著腦袋,像是沒有知覺的木偶。
“那些人......在做什么?”這樣詭異的氛圍,讓鐘楚楚縮著脖子,聲音不自覺的放輕。
“要不,你先找個位置去坐一下?”林遠說的有些猶豫,這車廂的氛圍太詭異了。
鐘楚楚頭搖晃的像是撥浪鼓,拽著林遠的袖子不撒手,“要不我還是下車吧,靠像你一樣的啃草皮,說不準我還能活著回到米椒市。”
林遠嘆了口氣,知道鐘楚楚又在說氣話。她這么一個嬌貴的小姑娘,別說吃草皮到走回米椒市了,那草里的養分稀薄的過分,林遠這樣的吸收能力都吸收的費勁。
這里的水營養還好些,像是在抽走水源附近其它生物的生命力,這水邊才會是這么一副鳥獸俱絕的樣子。
當然也可能是這輛列車的原因,林遠注意到列車停在這里不久,水邊的草已經變成了枯黃色。
林遠將鐘楚楚拉到自己身后,“好了,你就一直跟著我吧。”
他伸手試探性的拉了一下門邊的銀鈴,鈴鐺叮叮咚咚的響了三次,列車發出嗚嚕嚕的聲響,緩緩開動。
因為林遠之前曾經下到水底撬過鐵軌,這就使得林遠清楚的知道,這輛列車下面應該還有很深的兩層,最上面一層坐的是這些人類乘客,下面兩層會是什么?
好奇心讓林遠很有一探究竟的沖動,但隨著列車開動,剛才那些像是木頭人一樣僵滯的人類突然恢復了活力,車廂里響起了零星的談話聲,有人甚至在無縫銜接的從呆坐姿勢變成靠在椅背上打著呼嚕睡覺。
“剛才......是怎么回事。”鐘楚楚拉著林遠外面的斗篷,小聲道。
她有點兒懷疑自己的眼睛在剛才是不是出了問題,但跟眼前荒謬的一幕比起來,她覺得更可能是她腦子出了問題。
也許她哭累了睡在草地上,現在發生的一切就是她一個荒誕的夢。
能夠看出別人在想什么的林遠,此刻無情的粉碎了她的臆想。
“這就是真實的正在發生的一切。”
在列車發動之后,他就能夠看清這些乘客每個人頭頂上的線了。林遠開始有點兒明白這張面具的作用,有了它,這個所謂的使者似乎就能監控這些乘客的思想了。
林遠甚至也能察覺出接引者的主人運行這輛列車的意圖了。
列車上的乘客,男女老少都有,如果非要說他們有什么共通點的話,那就是他們都很善良。他們沒有絲毫惡行傾向。
林遠瞬間覺得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如果只有這樣的乘客能搭乘列車,像是艾弗爾那樣有害人欲望的人都被勸退了的話,他實在不應該試圖去艾特輪埠尋找一個滅門慘案的殺人犯。
“林遠,你在想什么?”鐘楚楚又拉了兩下他的胳膊。
林遠舔舔干澀的嘴唇,“沒想什么,我只是在想,下面兩層的乘客會是什么樣子的。”
“我們還是呆在這里吧。”鐘楚楚小聲道,“我有點兒害怕。”
“他們跟你一樣,就是普通人,我保證,我甚至比他們還要危險。”林遠朝著她一攤手,你去找個位置坐下吧。
“相信我你才能活下去。”
鐘楚楚現在頂討厭林遠說話,他反悔的速度像是風一樣快。之前騙她自己走到十號車站不算,食物也不算,就連剛剛說去哪兒都帶著她也瞬間就變了。
“我要下到車廂下面去看看,那里可能很危險。”林遠拉開鐘楚楚扯著他披風的手,“找個座位坐下去,我擔保你沒事。”
“你的擔保一文不值!”鐘楚楚罵了他一句,到底避開了別人坐到了第一排的座位上。
林遠看見鐘楚楚頭頂上的線蔓延出了一條紅色的細分叉。
那是惡意。
在一車廂的一根筋乘客中,鐘楚楚此刻有些過分顯眼。
林遠暗道一聲糟糕,卻沒有更好的辦法能夠解決鐘楚楚此時滋生出的惡意。她也夠可以的了,被林遠騙了這么多次,現在才有了一點兒想要傷害別人的欲望。
“我馬上就回來,如果有什么突發狀況,你就搖動這個銀鈴。”那個鈴鐺的響聲很大,剛剛像是撞在林遠的靈魂里,而鐘楚楚沒有絲毫不適的表情,他猜測可能和面具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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