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落在邢岫煙的額際秀發上,馮紫英也有些感動,這個女人是最明事理最能體貼自己難處的。
岫煙原本清秀明媚的臉頰因為懷孕略微豐潤了一些,顯得更加柔媚溫潤,一雙宛如水浸葡萄的美眸顧盼生姿,修長的頸項宛如凝脂,佛頭青色的細緞鑲著金絲繡邊,衣衽交夾,一抹玉色豐隆在桃紅色的胸圍子下隱約可見。
懷孕給岫煙帶來的變化還是很大的,原來還有些單薄的身子頓時豐腴了許多,面頰多了幾分富貴氣息,而胸前雙峰也鼓脹了不少。
之前馮紫英還擔心岫煙生育之后奶水夠不夠,但現在看來多慮了,女人的變化比想象的還要大。
唯一沒變的就是恬淡親切的神色,始終讓人如沐春風,在這邊下人的心目中,邢岫煙也是最受歡迎的,比起寶琴和妙玉來都要說歡迎許多。
看著馮紫英和邢岫煙之間的眉目傳情,妙玉忍不住噘嘴,拉著馮紫英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相公,妾身和岫煙都很惦記相公,這回京師城生產,也能讓相公在這邊沒有后顧之憂,做事情也能更放得開。」
馮紫英笑了起來,妙玉這丫頭說話都顯得 要笨拙生硬一些,表達的意思雖然自己明白,但是聽起來都覺得有點兒別扭,不過也正是這種情形反而讓馮紫英能放心。
若是妙玉也是如寶琴那般揣摩人心琢磨一切,自己還真的太淘神了,哪有那么多精力來應對?
妙玉雖然心思單純質樸一些,但在床笫間卻是格外大膽,連馮紫英都不明白怎么原來吵鬧著要出家,儼然要當尼姑的妙玉,現在卻截然兩樣,這性子走了兩個極端了。
「好了,好了,為夫知道你們的心意。」馮紫英也拍了拍妙玉的手背,含笑道:「你們倆都很好,陪著為夫來陜西這一年多時間含辛茹苦,現在還懷了身孕,也的確辛苦了,現在還要千里迢迢跋涉回京去,為夫心里實在過意不去啊。」馮紫英的話讓妙玉和岫煙都很高興。
丈夫百忙之中專門來陪二人說話,夫妻三人你儂我儂,說些體己話,這對于別的男人也許覺得沒什么,但是對馮紫英來說就很不易了。相公現在每天要接待的客人和處理的公務都是應接不暇,在府門外隨時等候的人都排成隊,但相公總會隔那么久就要來專門陪一陪自己二人調笑說話,手眼溫存,雖然因為懷孕之后不能歡好,但是這種肢體親近話語溝通,更能讓二女趕到無比幸福。
「來陜西之前,妾身和姐姐都知道來不是享福的,相公固然會很辛苦,但是妾身們又如何能在相公忙碌操勞時安枕呢?只是唯一遺憾就是妾身們幫不了相公太多,只能在后院里默默為相公祈禱,希冀相公萬事如意順心,也虧得上蒼不負,相公這一年多的事情做得很是順利,也不枉妾身們的祈福。」
岫煙也發現自己自大懷孕之后心態都變得更為暢意通透了,她現在盼著的就是相公仕途順暢,自家肚里的孩子能平安落地,不管是兒是女,自己也算是有了一個依靠。
像原來她還對薛寶琴的一些做派有些看不慣,但現在她反而十分豁達了,任由薛寶琴如何,自己能忍就忍了能讓就讓了,何必一般見識呢。
「相公,若是您真的很快就要回去,那史大姑娘那邊怎么辦?」岫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昨日里史大姑娘和秦氏還來了府里,在琴姐姐那邊做了許久,后來又來了我們這邊,我看史大姑娘心情不是很好,莫不是也知道相公您要回京了?」
馮紫英搖搖頭,卻沒有說話。
自己要回京是誰都知道的,只不過大家都不確定自己是什么時候走罷了。
現在已經七月了,當初預判最遲就是年底,但現在看來恐怕等不到,最遲十月份之前自己可能就要回京,甚至可能下個月就要返京。湘云 和秦可卿這半年來府里很勤,這也是自己邀請過的,畢竟和那些犯婦都約束在繡坊那邊,做衣繡袍,雖說活計并不繁重,但是自由卻是受了約束,而且只有那么一方天地,一年到頭都只能在那宅院里,那種苦悶滋味不問可知。有了自己打招呼,只需要給按察使司下邊的司獄司請假報備,就能出來來自己府里得半日悠閑,和姐妹們說說話,聊聊天,順帶做些游戲,若是晚了,甚至也能在府里留宿一晚,這幾乎成了史湘云和秦可卿每個月僅有兩三天的歡愉時光了。
在府里來來往往,肯定會聽到一些自己去向的傳言,下邊人也沒有這方面的保密意識。實際上這也不是什么秘密,以史湘云和秦可卿的聰穎豈能猜不到自己陜西巡撫的任務已經接近尾聲了,看看陜北三府和西安府今年夏收的情形,猜也能猜得到一些了。
可自己要走,她們怎么辦?
馮紫英也想過,自己打一個招呼,倒也不會有人為難她們,但是對湘云和可卿來說,羈押在這里做衣繡袍不算什么,但是自己一走,卻失了牽掛和依靠,一幫人如斷線風箏一般流落在這陜西,舉目無親,這種心理上的落差和孤寂才是最讓她們難以忍受的。
可現在這種情形下,自己也沒有辦法幫她們太多,自己不可能把她們帶回京中去,自己還沒有放肆到那種程度,要挑戰整個大周朝廷的律法了,真要那么做了,誰都保不住自己。所以這一段時間里馮紫英都很糾結,甚至有點兒不敢見湘云和秦可卿,就是怕面對這樣的情形,自己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承諾和答復。
「相公不是說過如果朝廷大赦,史大姑娘和秦氏她們就能得以解脫么?」岫煙一邊觀察著馮紫英的面部表情,一邊小心翼翼問道:「陜西局面平定,還有公公也已經收復了徐州,難道這還不算大喜之事,不能搞一個大赦?」
馮紫英苦笑,自己本來用來寬解史湘云她們的話看來還真被這些人給聽進去了。
大赦豈是隨便什么事兒都能用上的?
陜西亂局平定也好,拿下徐州也好,雖然也是喜事大事,但是要上升到大赦的高度,顯然還不夠格。
而且要大赦只能是皇帝御批,但現在永隆帝神志不清,內閣上奏搞大赦顯然有點兒不合規矩,所以這等情形下,內閣肯定不會去搞這種湊合的事兒,自己也不可能因為要提史湘云和秦可卿脫罪去和齊師他們說,那真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倒是如果拿下南京,收復整個江南,也許可以算是一樁大喜事,再來促成大赦興許有幾分可能,但這起碼還要幾個月去了。
陳繼先還在江南瞎折騰,估計和自己老爹也有什么交易,老爹給自己信中沒有提及,但馮紫英能感覺得到一些什么。
妙玉見馮紫英沒說話,岔開話題:「大赦怕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除非新皇登基,..·..."馮紫英心中微動,這也是一個路子,可也更不確定。
「此事非我能決定,還得要等機遇。」馮紫英沉吟了一下,「但江南收回,或者如妙玉所言新皇登基,都是機會,而且我估計也就是這一兩年間的事情,所以倒也不是沒有機會,但要等。」「只是我們這一走,史大姑娘和秦氏她們留在這邊,就顯得有些形單影只,就怕她們有些難以接受啊。」邢岫煙還是有些不忍。
她也隱約知曉史湘云和自己丈夫之間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的,薛寶琴也應該清楚,只不過二人在外邊都沒有挑開,但是即便是府里下人們也都能窺測出一二來,這等情形,自家相公內心恐怕也是有些難受的,但如何來化解此難呢?
馮紫英長嘆一口氣,這卻是沒法解的難題,自己能做的,也唯有好生撫慰史湘云和秦可卿一番,讓她們心里能有所期盼,給她們一個念想,其他又能如何?
「相公,若是回京之后禮部解除史大姑娘和孫家婚約,她的事情可否改判?」邢岫煙忍不住又問道:「單是史家兩個叔叔的罪行,史大姑娘應當不至于落到如此吧?三姑娘和四姑娘都是具保押后待審,為何史大姑娘就要被發配呢?」馮紫英想了一想,「這還要看大理寺的意見,不過你說的沒錯,如果與孫家婚約禮部認定解約,那倒是有機會改判,·.·...」
「只是秦氏就難以··.···」邢岫煙嘆了一口氣,史湘云的事情也許還有一分轉機,但秦可卿就沒辦法了,義忠親王這個身份誰都不敢輕易解脫。
「那倒未必。」馮紫英搖搖頭,其母是英妃,她和太上皇以及義忠親王之間的關系錯綜復雜,又是私生女,這種不足為外人道的陰私,其實從朝廷角度來說,反而更傾向于淡化處理,最好能隱姓埋名湮滅無蹤,真要讓大理寺來一一敲定,反而是自曝其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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