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后。
陳無數換上一身干凈的衣袍,乘車入城,前去參加酒宴。
這時漫天繁星,時間已經入夜。
一百縣卒已經在營地里安頓好,由小吏送進餐食和凈水。
陳無數反倒肚子空空,暫時還沒吃飯。
周家堡帶來的一千民夫,則被他以罪隸的身份,充入西征大軍當中,交割給刀筆小吏。
判罰他們的文書暫時沒有。
不過,別說他們本就有罪。
就算他們沒罪,以陳無數的身份,也足以構陷他們。
說他們有罪,他們就是有罪,
于是陳無數決定先把人給扔出去,事后再補一些程序。
畢竟,這群人留在手里沒用,放任不管又會帶來麻煩。直接充入西征大營當中苦力,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嘿嘿。
那些混雜在民夫里的周家族人,路上死掉一小撮。
剩下沒有死在路上的,也得呆在西征大營中,乖乖為國家建設出一份力。
而此刻,衛將軍率一萬西征大軍,于日落前提早抵達上谷郡。
洪流般的一支萬眾鐵騎,已經進駐西征大營當中!
大軍將是一騎雙馬,再加上同行的兩萬民夫。
這支號稱西征大軍戰員一萬人,實際上卻是一支三萬多人的龐大隊伍。
進駐西征大營以后,馬上就將空曠的大營充滿。
現在大營里人多馬多,塵土飛揚,一片軍氣沖天的景象。
這比想象當中來到更早一晚抵達,可見衛將軍治軍嚴謹,士卒訓練有素。
陳無數坐在牛車上,頭戴木冠,正襟危坐。
望著眼前的鐵血大軍,眼神當中也不禁有些震撼。
幸好他運送糧秣抵達的時間,要比衛將軍提前一個時辰。
否則,他就真要背上一個丟糧的重罪。
要知道,他是在丟糧當夜就已奪回糧秣。如果,但凡晚上一天,就算成功奪回糧秣,加上路上運送的時間也來不及了。
至于原先太守邀請他的晚宴,倒沒有因為衛將軍的抵達取消。只不過,從一個小型的私宴,改成迎接西征大軍的大型酒筵。
這種大型酒筵再穿舊服就不太合適了。
太守在給他發來請柬的時候,同樣派人送來一套新袍與木冠,算是對他的禮遇。
而他戴冠乘車的樣子,看起來雖然有點瀟灑氣派,但是大營里忙碌的西征士卒們,卻對他熟視無睹,根本沒人向他投來什么目光。
陳無數當即也收起目光,昂頭看天,欣賞邊塞的天上夜色。
很快,牛車駛入沮陽城里。
車夫駕車直奔太守府,停在太守府大門前。
兩名守門的侍者立即上前,和車夫確認完來客身份后,便帶著陳無數直入太守府中。
這時的太守府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除去忙碌的侍者們,剩下的全都是高冠長袍的長吏。
帶路的侍者止步在外殿,束手指向一張席位,鞠躬聲講道:“請都尉大人落座。”
“多謝。”
陳無數很有禮貌的略一拱手,整理好長袍便在木案后頭坐好。
可他這樣有禮貌的動作,卻讓帶路的侍者嚇一大跳,連忙后退數步,長長躬身拜倒:“請都尉大人勿要多禮。”
陳無數表情一愣,旋即反應過來,臉上露出輕笑:“好。”
“你下去忙吧。”
這時他一甩手,說話的態度就變得正常一些了。
畢竟,大漢制度尊卑嚴明。
雖然君臣之間,長吏、下吏、更多都是作揖下拜為禮。
除非莊重的特殊場合,很少進行跪拜。
但是那也屬于“貴族”間的禮儀。
對于身份卑賤的侍者、庶民、依舊是視其為下等人。
官吏們對于這類“下等人”,一般人情況能夠點頭致意都已是很講禮數了。像陳無數這種開口道謝的姿態,放在現代只是隨口的禮貌性問候,可放在大漢卻真讓人誠惶誠恐。
侍者會顯得驚慌很正常。
好在陳無數的語態沒有陰陽怪氣,侍者很容易體會到里面的善意。
這時侍者松出一口氣,臉色欣喜的多提醒了一句:“都尉大人,今夜是太守備下的大宴,衛將軍也會出席。”
“歲俸千石以下的官吏們都坐在外殿,只有歲俸千擔以上的大吏們才能入內殿。”
“席上有一些瓜果,您現在就可以食用,要是想喝酒水的話,我也可提前給您送來。”
陳無數含笑看著他,搖搖頭,并沒有想要提前飲酒的意思。
侍者再一拱手笑道:“那下人便告辭了。”
“酒宴將在三刻鐘后開始。”
“慢走。”
陳無數實在改不掉愛講禮貌的毛病,忍不住又在侍者離開的時候,張嘴來了一個禮貌性問候。
這時已經轉身離開的侍者腳步一飄,整個人頓時變得飄飄然了。
他是人生中第一次收到長吏的道謝和相送。
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當一個下人如此的有意義。
陳無數這一聲微不足道的慢走,仿佛把他整個人生都給升華了。
要是...
要是每位大人都這么的講禮貌。
世界該有多少的美好啊!
這大概就是奴隸制度和服務業的區別吧…
雖然身份、地位、做的事情都沒變化,但是最起碼都具有有同等的人格。
這名侍者深深把陳都尉的長相印在腦袋當中,希望有一天能幫都尉大人牽馬、駕車。
那樣的生活一定會很開心吧!
陳無數環顧四周,發現外殿上一共擺著四排桌案,每排十張。
一共有四十位千石以下的官吏受到邀請,有機會坐進太守府的外殿。
而這所謂的千石以下,可沒有把斗食小吏都算進去。
能夠受到邀請的都是一縣的實權派長吏、或者是沮陽城中地位不低的官吏。
起步都是四百石,其中還有六百石、八百石的官員。
陳無數縣尉一職按照歲奉來說,區區四百石,僅是地位最低的一類。
而郡城里的高爵大吏,則自然是陪同郡太守、郡都尉、衛將軍、西征部將等大人物在內殿坐好。
陳無數在用目光打量四周官吏的同時,官吏們也都齊齊在用目光打量他。
他們的目光和陳無數眼里的單純“認臉”不同,當中既有鄙夷,也有佩服、欣賞等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