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想找搬家公司?我這邊倒是有個挺靠譜的公司電話…”
卡特神父一邊說話一邊翻口袋找名片。
“不,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牧場是我的誰都別想趕我走!”
看到這家伙也一副失敗主義謀士的態度,我卻立馬堅定了信念。
不過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嗎?憑什么一來就要趕我走!
斷水斷電都奈何不了我,不要以為釘子戶是這么容易放棄的啊混蛋!
“不用了,到是你這個行為…”
我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他。
卡特神父立馬抖了抖身上的神職袍服,目露堅定之色,“別誤會,這個電話是三年前給丘丘人搬家時用到的,剛好在衣服口袋里沒有扔掉罷了!那些惱人的小家伙,當初可是差一塊磚、一扇窗都不愿意搬家的頑固分子啊…”
經卡特這么一解釋…
我對他就更加懷疑了。
為什么三年前的名片還會在衣服里啊!你是希望我相信這件衣服穿了三年都沒洗,你懶到三年才正式穿一次牧師服呢?
本來我挺相信他的,現在看來要重新評估一下可信度了…
卡特的臉皮久經考驗,早就無懼這種程度的質疑了,站在我面前毫無愧色,保持著莊重的微笑。
“不說這些題外話了。剛才的惡靈為什么沖向了你,卻沒有攻擊你?你們認識?”
我搖了搖頭:“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后。”
卡特神父撿起倒在地上的木椅子,擺正坐了上去,“近代的惡靈,都是人類惡念和執念的化身,負面能量糾纏于這個世界不愿意散去而出現的。它在消散之前都執意沖向你,這樣的執念,只能用深仇大恨來形容了吧?你居然不認識?”
我坦然自若地搖了搖頭:“不認識就是不認識。鬼知道他為什么在我的屋子里繞圈跑、用椅子做雜耍、嘭嘭嘭敲我家的門…話說惡靈都是這么兇殘的嗎?”
卡特咂舌道:“不,像這種程度的惡靈滿大街都是的話,文明秩序早就被破壞殆盡了…這種短時間就污染整座屋子的惡靈,我只在埋葬窮兇極惡罪犯的百年墓園里見到過,天時地利缺一不可…”
我瞬間反應了過來,“你的意思是…我的牧場現在和上百年的陳年墓地陰氣一樣重?”
神父用手托著下巴思考了片刻,“你說的不確切。我說的那座百年墓園曾經長期作為傳染病醫院,死者本來就很多…從時間上來換算,這座牧場大概相當于千年的公墓水平了!”
“不然還是你把搬家公司電話給我吧。”
我倒不是害怕千年墓地這個名頭,像有錢的土豪,往家里放唐三彩和鎮墓獸都不算什么新鮮事,可是一想到自己睡在墳地上…
再腦殘的土豪,也不會覺得睡唐太宗的墳地特別有面子,自己夾著枕頭躺進棺材的吧!
卡特神父連忙解釋道:“我這只是比方!你放輕松點!”
他拿著樹枝在地上寫了幾行字,向我解釋道:“目前的舊日扭曲點分類里,主要有以下幾種:靈體墮落、隱秘眷族、扭曲污染、舊神降臨。在靈體墮落現象里,自然之靈墮落而成、天生就能操縱異能的邪靈才是最恐怖的。像人類靈魂衍生出的惡靈,能貫徹的只有生前的執念,恰好人性惡的部分占了上風而已…”
“惡靈的執念里只有惡嗎?這好像不太合理啊…”
卡特神父嘆氣道:“如果惡靈都以善為目的,那么一場臨終祈福已經能夠化解大部分的執念了。我曾經遇到過意外死亡后,擔心摯愛化成惡靈的存在。最后并沒有如最初所愿,守護在摯愛邊上看著成長,而是扭曲成只有在意的人能看見的惡魔,不分日夜糾纏恐嚇著生前的親人…”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卡特神父才繼續說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只是想告訴你,造成這些影響的其實是這個世界的扭曲度。以個人意識為動力,頂多扭曲幾個人的認知,而長期飽食死亡氣息的土地,則會出現以群體認知為糧食的邪靈…”
他比劃了一下面前的土地,“像是死亡魔鏡,本身源自特殊的邪靈,恰好同時包含兩個要件,這才導致牧場扭曲度超乎了尋常。可這并不代表這里就是墓地,你可以放心啦!”
…根本就放心不下好吧!
“神父啊,你作為專業人士,應該有辦法解決的吧?神術、魔術、奧術、瞳術、康斯坦丁同款騙術什么都行,就跟別的地方一樣處理不就行了嗎!”
當然了,社會上的奧術班都是騙人了,家長千萬不要讓孩子們去——我學了整整六年,班上也沒見有人能搓出一個奧數飛彈!
神父抬了抬眼皮,用無可奈何的口吻對我說:“馬庫斯,我已經和你說過了,一定要相信科學,至少教廷從來都不迷信這些外界的力量。”
“不可能!那你們怎么鎮壓大陸上的舊日扭曲的!”我揪著他的脖領子,不肯相信現實。
“你聽我解釋啊…”
卡特神父狼狽逃竄出去,才篤定地對我說,“我們依靠的是圣靈的指引,將煉金工程學、煉金魔藥學、星相學、符號與儀式研究等等力量綜合在一起,來對抗扭曲異變的。”
我難以置信地問他:“啥?你們還是一群科學家?”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正常教廷存在的意義,不就是想盡一切辦法傳播宗教、欺騙小男孩、阻礙科技發展,最后被人踢翻并踏上一萬只腳,靠收智商稅過日子的組織嗎?
他這番大義凜然的言辭,好比我找到了刀鋒戰士表示自己要加入獵殺吸血鬼的隊伍,他告訴我城市的陰暗角落并沒有吸血鬼。
真正的吸血鬼,藏身在工廠和寫字樓的寬敞房間里,抽著雪茄煙喝著威士忌——他們并不懼怕陽光與十字架,只害怕鐮刀與鐵錘的光輝。
“那總有辦法的吧?”
卡特神父嘆氣道:“看來你不太理解煉金術,里面包含了鍛燒、液化、分離、組合、腐化、凝結、加添、升華、發酵、提升、增殖、投射等等技術。但我們一般把世界的物質分為兩種源質,一種是代表下沉、破壞、混亂的硫磺,一種是象征上升、守護、潔凈的水銀。剛才拿出來的水銀石碎片,就是教廷用多種材料煉制出來,凈化惡靈體內有害物質的,因而冠以水銀之名…”
“這還只是針對惡靈的辦法,若是涉及到扭曲污染之地的產生,教廷一般采用大型煉金傀儡清理污染物,最后施以煉金硫磺火魔藥,將整片扭曲污染源頭轟碎燒盡…”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問題:“未曾請教,這個硫磺火的配方是…”
卡特神父大方地說道:“哦,也不是什么秘密啦,就是把硫磺、硝石、炭粉按比例混合,再加上一點必不可少的圣水混合…”
不需要!
那個圣水根本是多余的!
前面三個已經足夠完成使命了!
好家伙,圣靈教會怎么就把火藥搞出來,喜歡走哪兒炸哪兒了!如果按他所說的做法,我的牧場豈不是會被他們直接炸上天?
我用試探的目光看向卡特神父,只見無良的家伙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學過微表情心理學。正如你所想…教廷不是沒有辦法處理,而是處理的辦法你接受不了。假如我按照規矩上報樞機執事,很快你就會發現牧場邊上挖掘出了壕溝,并且灌滿煉金硫磺火了…”
…原來這家伙不是沒有辦法,而是不想跟我說。這種治病救人的方式聽起來十分老西醫啊,不知道一頓飯能治死幾個病人呀?
交談的藝術就在于心理上的權衡。說完了事情嚴酷的一方面,卡特神父終于擺出了真正的態度。
“你也別太擔心,魔鏡碎片的影響畢竟只是外力作用,并不會對這片土地有實質性的改變。我基本可以判斷,這里的扭曲程度在隨著時間消散。所以建議你采用保守療法,等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這種居中部分調和的解決辦法,是中醫沒錯了。想不到礦石鎮上除了多特這位醫學高材生,還會有這么一位學貫中西的游方郎中,真是可喜可賀啊。
還有,不知道他所說的“會好”,指的是牧場聚靈問題會轉向正常,還是我會慢慢習慣這種詭異的氛圍。
如果是后者,我一定會將他吊在教堂的尖頂上,去迎接象征希望的第一縷朝陽。
“好吧,目前也只能這么處理了…”我蛋疼地看著牧場,這才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怎么又攤上這種怪事。
卡特神父攤了攤手,“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愛跟教廷的人打交道。他們把教規看得比山還重,從來都不懂得權變迂回的。比如我放在你這里的河童,要是被地方教會的老頭們知道,一定會第一時間派出驅魔司鐸前來調查。”
我問道:“來調查什么?”
“當然是調查威脅性了。”
神父無奈地說,“像這種隱秘眷族,都和一些不明存在有關系。如果威脅性小,種群偏向秩序且愿意和平相處,就會被他們遷移到特殊的無人區域。”
“那要是不聽話的呢?”我接著問。
卡特說:“那就比較麻煩了——一般會被徹底清除到一個不剩,特別是深潛者這樣臭名昭著的殘暴種族。正因為這樣,我才把用密儀將它無害化處理,上了雙保險,否則消息泄露連同哥茨在內,都將性命堪憂。”
確實,如果多朗科的事情泄露出去,作為深潛者血脈的唯一繼承人,哥茨必然難逃厄運。
卡特這件事上的處理還是比較穩妥的,愿意主動把河童藏在我的牧場里。可讓我不爽的是,這種事情他居然瞞了我這么久,還裝出一副嫌麻煩不愿意上報的姿態,來騙我這個六十九歲的老同志…
“神父,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
“你說吧。”
卡特心不在焉地回答著,專注于看著天空仍未散開的濃墨,似乎在思考著什么東西。
“奇怪了…凈化過后這么久,星空怎么還沒恢復…”
“啊…我不清楚星星是哪顆星星,月亮又是哪個月亮…我就想知道,如果碰上了很多人聚在一塊兒整陰間活,你有辦法處理嗎…”
我木然地伸出手指著他背后,聲音帶著一點的顫抖。卡特神父察覺到了異樣,終于隨著我的目光轉過身去…
凌晨時刻,山間的薄霧正如往常緩慢流淌,侵入這片土地。荒涼與凄悄并存,放眼望去全是山間薄霧的影子,影像蒼白,田地無風,時空宛如靜止不動,只有放映機里的膠片在緩慢拖動,變換著身前的異狀。
原本空蕩的牧場上,此時飄蕩著無數紙人般的模糊身影,無風自動地懸浮在距離地面十幾公分的位置!
這些人的身軀半透明,衣衫襤褸,正無知無覺地像是霧氣一樣飄散在空氣中,霧氣一旦飄入牧場范圍,就自動化為這些可怖的存在。
陰沉的夜空沒有光亮,主屋里的電燈也尚未打開,白晝整理完畢的規整田畝,此時平晏低伏,宛如也在畏避著四周的恐怖氣氛。
“神父…”
“別暴露我的身份!這種數量的惡靈是哪里來的啊…”
我抬眼望去,霧狀的惡靈薄如一張飄動的白紙,不斷扭動出奇怪的形狀。這些模糊不清的臉上,雙眼眼珠統統消失,眼角紅腫潰爛,低垂的雙手鮮血淋漓、指甲殘缺不全,而他們的雙腳已經不翼而飛,只剩一些肉屑和骨碴,泛出灰敗的青紫色…
“神父,這些是幾十年前消失在礦洞里的礦工…這里的異變似乎把它們吸引過來,看樣子不像善意啊…”
卡特神父看著不斷逼近的惡靈,忍不住說道:“我不想知道他們是怎么來的,我只想知道他們什么時候走…”
這些礦工的惡靈看不見東西,卻憑著直接向我們慢慢靠近,伸出殘缺不全的手掌。眼看我們倆即將被惡靈團團包圍,忽然牧場里響起了一聲凄厲的嚎叫…
如同嬰兒啼哭的詭異叫聲里,一道道靈捷迅巧的身影突破了黑暗的封鎖,從牧場邊的圍欄上跳落,渾身毛發聳立,身體弓彎,向著惡靈們發出陣陣的嘯叫,將木然的惡靈逼退了幾分!
…是貓?
鎮上的貓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在午夜時分一齊聚集在了牧場上,二三十只前后接踵,竟然讓繞成了一個圈,那我和卡特神父保護在中間。
“你難道是貓神的信徒?”
卡特神父驚訝地問道。
我沒好氣地說:“不,我是狗黨的。你還叫做卡特呢,我嚴重懷疑你跟貓建立了外交關系!”
“這跟我的名字有什么關系啊!”
“關系可大了,你今天要是能拿出銀鑰匙來,咱們倆就真的有救了…”
我還在疑惑著,忽然發現牧場的圍欄上,猛地越過兩個相比格外魁梧的灰色身影,威風凜凜地站在貓群之中,猛地仰天長嘯,號令著群貓對惡靈發起了猛烈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