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人影在我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雙方卻都沒有進一步的行動。
空曠的場地里，椅子在轉，黑云在飄，晦暗不明的恐怖氣息在不斷蔓延。
那道支離破碎的影子，隔著斑駁的窗戶玻璃晃動著，模糊的身影一半隱入了黑暗里。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有往前哪怕一步的想法。”
懶散的聲音從我的身后傳來，我一轉頭，先是看到了一件裝飾華麗的長袍，和歪歪扭扭站著的身姿，最后才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卡特？”
消失許久的神父卡特，此時竟然就站在我身后，用一種無可奈何的語氣說道。
“馬庫斯，歡迎回來…我說的可能有點晚，但現在不是閑談的時候，我們還是先解決前面的東西吧…”
嘿！野生的神父出現了！
這還不跟古墓碰上胡八一，僵尸遇見九叔，張遼對上孫仲謀一樣——那叫一個手到擒來呀！
我大喜過望，抓著他的胳膊說道：“你來得正是時候！神父，趕緊放個圣光術、凈化術、驅逐術之類的魔法，把我屋里的東西趕走啊！”
卡特不動聲色地把手抽離：“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我立馬反應了過來：“哦哦對，你們是神職人員，用的當然不是魔法，而是神術了！總而言之趕緊動手吧，扔個光明神術總是可以的？”
卡特神父一臉詫異地看著我：“你是不是對教會有什么誤解？你說的這些法術，都是異端才掌握的伎倆，我們神職人員從來都沒有這種東西啊…”
…身為教堂神父，竟然這么廢物的嗎！人家甘道夫都還懂得學一個照明術撐撐場面，你們竟然懶到一個都不學？真的是法師之恥啊！
難不成圣靈教會的神父，真的是用鐵皮經書和釘頭狼牙棒傳教的，主攻物理驅魔？
卡特神父看出了我鄙夷的眼神，有些心虛地撇過頭去，“哎，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嘛…我跟你說，做人呢一定要相信科學！”
他從懷里掏出一塊晶瑩透亮的金屬塊，不由分說地塞到了我的手里。
“對付惡靈，就要用水銀石！快把這塊水銀石碎片扔到屋里去。”
這塊不明材料的石頭觸摸起來冰涼潤澤，帶有玉石般的質地，看上去倒是有幾分不凡。
“就這？”
但我失望地掂量著手里的東西，“這塊石頭扔進去，就能把屋里的家伙送走了？你覺得它是屬狗的？”
卡特神父有一只手扶住我的肩膀，篤定地說：“按我說的做就對了。”
人的恐懼感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明明剛才我還對突然出現的存在驚慌失措，但當卡特神父出現的時候，我就感覺自己的恐懼感瞬間消除了。
這有可能是對于他專業人士的信任，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多出一個人，讓我感覺自己沒那么孤獨了。
“哎，拿石頭砸自己家的窗戶…這么離譜的事情我還是第一次干…”
“習慣就好了。”
“這種無聊的事情都能習慣，你還是人嗎！話說你為什么不自己扔？”
“那當然是怕你訛我了！”
“你為什么可以把不要臉的事情，說得這么理直氣壯啊！”
我吐槽了一句，終于下定決心把石頭往前面一拋。
“哐。”
銀白色的石頭劃出了一道弧線，巧妙地碰撞在面前飛速旋轉著的椅子上。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隨著石頭撞擊在這張飛快旋轉的椅子，竟有一道奇怪的虛影從椅子上飛出！
原本凌空的家具上浮現出了一道淡藍色如同磷火般的影子，飛散成漫天飄散的顆粒，便消失不見，隨后這張椅子就落在了地上，再也沒有翻動的跡象。
“哇！效果拔群！”
“呃…馬庫斯，你剛才在干什么？”卡特神父遲疑地問道。
我驚喜地走上前，想要撿起彈落在地面的水銀石碎片，卻發現地上已經找不到那顆銀白色石塊的蹤跡了。
于是理直氣壯地說道：“當然是測驗效果了啊！總不能你讓我砸玻璃我就砸玻璃，那樣多沒面子！”
隨后我伸出一只手，“再給我一顆。”
卡特神父露出了吃了蒼蠅般地為難表情：“不知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水銀石碎片，我總共也只有一顆？”
“完全沒有。”
“那好，我現在告訴你了！告辭！”
卡特神父果斷的轉身就要走。
我快如閃電般從后面抓住了他的衣袍。
“別走啊！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神父，快救救我的牧場吧！”
無良神父的腳步非常堅決，無視了我的挽留往外走去，“沒救了！等死吧！我都跟你說了扔到屋里，你非要給我制造點驚喜才開心是吧！”
我一刻也不放松地扯著衣服，“你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對不對！神父！比如上次…比如入夢術有用嗎？”
嗯？入夢術？好像發現了什么不對…
說到這里，我忽然自言自語了起來，“不對呀神父…你剛才說神職人員不會用魔法，那你的入夢術是怎么來的…該不會是你自己偷偷學的，教廷還不知道吧？”
此話一出，原本決意離開的卡特神父，腳步瞬間停了下來，轉過頭用一種義無反顧的表情說道：“我作為圣靈的仆人，見到黑暗的痕跡怎么可能置之不理！放心吧馬庫斯，你的牧場就由我來拯救了！”
…這家伙果然是心虛吧？
只見卡特神父咬了咬牙，肉疼地從脖子上摘下一個護符，高舉過頭頂，慢慢地往主屋走去。
他手里的護符發出了淡淡的光芒，照射在身邊的物體上，卻沒在地上留下半點影子，仿佛不管是光芒還是陰影，都是不被世界承認的物質，永遠也無法具現出真實的形體。
但隨著他念誦聲的加強，屋子里扭曲怪影身上也閃現出淡藍色的磷火微光，漂散在了空氣中。
他的語音漸強，就像是被喇叭擴大了好幾倍般洪亮，回蕩的聲音震得整個屋子都抖動不已！
卡特神父向前緊逼幾步，咬牙靠近了窗戶后面毫無知覺招著手的怪影，猛然伸出手，用護膚砸破了窗戶的玻璃，毫無保留地用手接觸了窗戶后氤氳繚繞的那片黑暗。
隨著最后一個音節落下，我竟然看到卡特神父手里的護符，就像是被點燃甩出的莫洛托夫雞尾酒一般，在窗戶里熊熊燃燒了起來！
靛藍色的火焰在他的掌心跳躍，迅速擴展成無法控制的光芒，無聲地蔓延開來，迅速籠罩在了整座屋子上。
這哪里科學了！
分明是魔法好吧！
站在遠處震驚地看著這一幕的我，忽然發現靛藍火場里沖出了一個滿是火光的怪異身影，毫無阻礙地穿過墻壁、穿透卡特神父的身體，徑直朝我飛來！
它的身體像是骨頭全部被砸碎，每一步都帶動著身體各個部位同時搖晃，應在位置上的四肢與五官，也都扭轉成了無法理解的形狀。
但扭曲的火人最終停留在了與我一線之隔的地方。
在這距離里，我看見了扭曲怪影的臉上，猛然浮現出一雙漆黑無光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我，黑洞洞的嘴慢慢張開，卻沒有說出一句話，就化成了一灘灰燼隨風散去…
“馬庫斯，你怎么不說話？嚇到了？”
卡特神父走了兩步回到我身邊，就很沒形象地先癱坐在了地上。
我瞥了他一眼，“被嚇到的人應該是你吧？需不需要回去換一條黃褲子？”
無良神父不滿地說道：“為了幫你，我可是犧牲了水銀石打造的稀有護符！你的態度怎么這么冷淡啊！”
我無所謂地說道：“那我賠你一個精英手柄行了吧——吞噬了秦川德里奇的那種。”
卡特神父皺著眉頭說道：“那倒不用，只要你別把我會入夢術的東西說出去，我就不收取你的費用了。”
我也一屁股坐下，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說，一言為定！”
說罷，兩個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壞笑。
但是下一刻，我就伸出了一只手，做出了“給點給點”的姿勢，“既然我們倆扯平了，那你可以把打破我家窗戶的賠償給我了！”
卡特神父聞言大驚，一下就從地上跳了起來：“你這是落井下石！我可是為了拯救你的牧場才…”
我直接打斷了他的質疑，“這就不需要再講了，我們已經對這件事達成共識了嘛——你犧牲護符幫助我、我保證不透露你的秘密。但是打破我家窗戶是單獨一回事，你怎么該不會想要賴賬吧？”
卡特神父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這是在落井下石！我絕對不會認的！”
我的內心一陣竊喜。能把沒臉沒皮的神父逼到這個份上，說明我的功力也見長啊！一定是我的一身正氣壓制住了他的歪風！
我這么算計卡特，倒不是小肚雞腸地想要迫害他。而是他身上的問題太多，我必須想個辦法從他身上弄清原委。
“那這樣，你只要把發生了什么事情給我說清楚，我就不向你收玻璃的賠償金了。首先，你是怎么突然跑回來的？”
見我圖窮匕見，卡特神父面色復雜地嘆了一口氣，“想問問題早說嘛…只要不談錢一切都好商量…”
“不談錢都好說？那你原本有打算告訴我真相嗎？”我反問道。
“那當然沒有了！我又不是傻…”
卡特神父說到一半見我面色發黑立刻停住，訕笑道：“其實我前天就回來了，只是我吩咐扎克不要跟大家說，自己偷偷回到教堂。”
“回來睡覺？你知不知道我接過你的工作，開始給小孩們上課了！”
說到這里我就氣不打一處來。前面我在拼死拼活，你這個懶蟲卻躲在教堂里呼呼大睡！
卡特神父一聽這話更加心虛了，趕緊分辯道：“哎，你別誤會呀，我這次被教廷召回，是有很重要的任務的！連軸忙了兩個多月，我也得休息兩天嘛…”
他苦著臉說道：“兩個月前，世界各地的扭曲點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異變，許多建立在上面的教堂也被影響。在這種情況下，教廷將每一位擁有驅魔司鐸身份的神父召回，分成小隊去解除危機…”
“兩個月前？”
聽到這個特殊的時間點，我忍不住右眼皮一跳。
卡特神父無奈地說道：“是啊…明明歸靈隱修會沒有發出任何警告，就突然發生了異變…上一次有記載這種大規模發生的情況，還是教廷第一次圣靈危機的時候。而再上次，恐怕要回退到圣靈教會剛剛走出圣城伊爾靈的時期了…”
他感嘆道：“為了鎮壓扭曲點，教會將所有庫存的水銀石全部分發，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克扣那么一小塊，準備留著備用…沒想到還賠進去了一個珍貴水銀石護符…”
我沒理會他的自怨自艾，繼續問道：“其他地方發生的事情，也和我這里碰到的一樣嗎？”
卡特神父搖了搖頭：“扭曲點的情景可沒這么簡單。以我走過的幾個教區為例，就發生了隱秘種族騷動、秘密教團集會、扭曲之物破封、魔影惡靈閃回之類的情況。即便是身經百戰的驅魔司鐸，也有好幾個回歸了圣靈的懷抱中…”
“對了，正想問你這件事。”
我順道把內心的疑惑和盤托出，“你們說的這些事情，聯邦政府都不知道嗎？難道你們還奉行白天歸人類、夜晚歸圣族之類的吸血鬼傳統？”
卡特神父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誰說的？雖然教廷和聯邦的關系很差，但這次聯邦的調查員團隊也盡數出動，為我們提供可靠的線索，還有很多人本身就是教會的成員。比如鎮上莉莉婭的丈夫，年輕時就是圣靈教會的驅魔司鐸成員。”
羅德先生還有宗教背景？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卡特神父感嘆地說道：“面對這些不可名狀的存在，人類從來就不存在獨善其身的可能。像今晚你碰見的這件事，雖然扭曲的力量還很微弱，但是剛才惡靈身上的邪惡是我前所未見的濃郁！假以時日后果不堪設想啊…”
那是當然了…
畢竟你所見到的，生前可是人類的極限啊…
“為什么會發生在我這兒？我以前可從來沒見到鬼啊！”
別說我以前了，來之前胡克老爹也沒告訴我這地方會鬧鬼的事情！
我該不會遇上黑中介，賣給我兇宅了吧？
卡特神父有些尷尬地說道：“我急著回來檢查丘丘人，所以這件事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在你失蹤的當晚，我發現你屋里有一個教廷圣庫里失蹤已久的鏡子。那面鏡子有著溝通異次元的魔力，長期寄居著一個難纏的兇靈…”
“臥槽！我的屋子真的有鬼！”我驚呼了起來。
卡特神父安慰道：“沒事，兇靈不知道為什么已經消散殆盡了。只是魔鏡碎片散落在屋子里和牧場之上，以后這里容易引來奇怪的東西罷了…”
…哦，問題確實不大。
對了，搬家公司電話多少？收費高不高？我現在就想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