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萬歷皇帝正對著門口方向,所以申時行與周佐最先看到他。
當然,這與他們兩個刻意關注萬歷皇帝的心理也有一定關系。
然而幾乎與此同時,申時行與周佐他們兩個也看到了朱翊镠。
看到萬歷皇帝時,已經足夠讓他們驚訝,再看到朱翊镠,申時行與周佐都杵在原地,一時呆住了。
加上剛一進來時就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更是讓他們兩個思緒飛馳不禁浮想聯翩。
尤其是申時行,似乎明白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不明白,讓人費解的地方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且不說到底發生了什么,僅看眼前的站位就很讓人費解。
兩宮太后站在一起理所當然,可萬歷皇帝身為一國之主卻不在主位,而鄭妙謹作為萬歷皇帝的淑嬪不在萬歷皇帝身邊,反而像李之懌一樣站在朱翊镠的身邊,而萬歷皇帝身邊卻站著兩名像看守犯人一樣的近侍…這般情景,讓人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申先生,朕被他們挾持了。”
萬歷皇帝的心情最是迫切,所以見申時行與周佐進來最先開口,他指著朱翊镠與鄭妙謹痛恨地喊道。
“…”申時行更是一愣,但隨即他也明白過來了,想著自己的擔憂似乎得到證實…所以相較于一同進來的周佐,申時行的驚訝程度要小得多了。
周佐在這里肯定沒有發言權,人家張鯨還在呢。再說,眼前這般情景還讓他一頭霧水沒有捋清呢。
所以當萬歷皇帝說被挾持了,周佐起初壓根兒沒有反應過來。
“朕被挾持,申先生沒有聽見嗎?”
見申時行愣在那兒不知所措,萬歷皇帝接著又嚷道。
然而,面對此情此景,讓申時行有什么辦法呢?眼下兩宮太后都在,顯然無能為力,喊他這個內閣首輔又能解決什么問題?更何況…
“申先生。”
只聽萬歷皇帝惱怒地一聲呵斥。
“陛下,臣聽著呢。”
申時行也只能壓下心頭的驚懼與諸多疑問,如是般回道。
“朕被他們挾持了。”
“陛下,是潞王爺嗎?”
“申先生快救朕。”萬歷皇帝抱著幾分希望,竟以命令的口吻。
“…”申時行無助地望著萬歷皇帝愣了會兒,繼而又將目光投向李太后,可見李太后亦是一副無助的眼神,他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莫非申先生與他也是一頭的?”萬歷皇帝著急,此時也顧不了那么多,想到什么便說什么。
可對于申時行而言,這一問無異于拿刀架著他的脖子。他正琢磨要怎樣回答,又聽萬歷皇帝呵斥道:
“哼,朕早應該知道,申先生也是他的人。當初是他暗中推你上位,擔任臨時代理首輔,擠走張四維,別把朕當作傻瓜,以為朕不知道。”
“陛下,事情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朕被他與鄭淑嬪一道挾持,張鯨這只白眼狼枉朕對他的一片信任,居然找來替僧欺騙你們與朝臣,你身為首輔,還在這里敷衍推脫。”
“陛下,不是這樣…”申時行只得硬著頭皮辯解道,“翊坤宮乃后宮,臣本不能入內,之所以越禮而來,就是因為發現了替僧,為了不至于引發大亂,所以急著趕來求見兩宮太后,沒想到陛下也在翊坤宮…”
“哼,你們若早些時候來,還能看到他們綁著朕呢。”
“這…”
“你是首輔,他要謀朝篡位造反,你說怎么辦?”
“不知兩位太后娘娘…”
“娘與母后為難,朕才感到無助,需要你。”萬歷皇帝急不可耐地道,“造反是什么罪?申先生不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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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是什么罪,多大的罪,兩宮太后也知道啊!申時行心里在說,但嘴上回道:“陛下,臣自然知道。”
“那你還愣著作甚?”
“可陛下,此時此刻,臣該怎么做?”
“…”萬歷皇帝快被氣得吐血了。
然而這不正是申時行嗎?一向都是缺乏主見的,總給人一種不緊不慢的感覺,哪怕天要塌下來了也是這樣。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兩宮太后都不知如何應對,他又怎么可能表態?
萬歷皇帝恨得直癢癢,可也不能明著指示申時行調兵抓人吧?那他能不能走出這間居室都是大問題。看,不僅他身后有兩名近侍,哦,應該說死士,申時行與周佐身后各有一名。
“周佐——”
萬歷皇帝只得無奈地喊了一聲。
這時候他便如同一個溺水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不會放過。
“萬歲爺,奴婢在呢。”周佐忙答道。
“眼下的形勢,你看清楚了嗎?”
“萬歲爺,奴婢看清楚了,哦不,好像看得也不是那么清楚…”
“他要造反,奪了朕的皇位。”
“萬歲爺,那當,當然是潞王爺的不對,只是奴婢位卑言輕,哪里說得上話呀?”周佐一副死了娘似的神情。
“朕升你為司禮監掌印就是了。”此時的萬歷皇帝已經方寸大亂。
“萬歲爺,奴婢不敢想,不敢想…”
“你這沒出息的東西!”
“…”周佐不吭聲,但心想這已經不是有沒有出息好不好?是萬歲爺還有沒有這個權力的問題。
雖然周佐受到驚嚇,但眼下的局勢誰還看不清?不就是朱翊镠要反,與鄭妙謹一道挾持了萬歷皇帝,張鯨反水了支持朱翊镠,兩宮太后不知如何抉擇所以僵持在這里…
可眼下首輔都不敢輕易表態,試問他一個乾清宮掌作算哪根蔥?
這點兒自知之明周佐還是有的。
關鍵要看兩宮太后,準確地說是李太后。可李太后一向英明,這時候卻也犯難,足見有多棘手。
如此一來,萬歷皇帝更是焦躁了。
好不容易等來申時行與周佐現身,到頭來發現這兩個人都是悶嘴兒葫蘆。
“你們,你們…”萬歷皇帝氣得青筋暴起,又歇斯底里地逐一指著張鯨、申時行、周佐,“平常朕待你們不薄的,關鍵時刻一個個讓朕失望…”
“鈞兒,你難道就沒想為什么嗎?”這時李太后輕輕地問道。
雖然聲音很低,卻猶如寒冬一盆冷水澆在萬歷皇帝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