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驛門口依舊是一幫等待著撒幣的人,久久不肯散去。
講道理,劉皇叔如此大的排面,還不撒幣分享分享喜氣,實在是讓人摸不清套路。
關平在聽到士卒匯報門外百姓的聚集后,更沒有進行撒幣的活動。
誰知道里面會不會有曹老板的人,萬一因哄搶造成什么踩踏事件,對于此次江東之行就是不完美的。
這次來江東娶親,就是要心中要有一個穩字。
幾人從人群當中擠出來,往街上慢悠悠的走著,上一次來江東是有任務在身,過于匆忙,這次正好了解了解本地特色。
關平耳邊聽著百姓的議論,都是孫劉兩家結親這件事,總之,就是一場徹底轟動的事件。
畢竟先前一點風聲都沒有傳出來。
這個消息不僅讓江東百姓詫異,更是讓潛伏在這里的曹軍諜子,感到詫異,當即決定上報校事。
這可是大事!
走著走著,關平竟然真的瞧見“插標賣首”的人。
江東富足,即使耕種方式頗為原始,可也不至于餓的吃不飽飯,要自己個賣自己個的地步啊!
“子魚,在江東這些人常見嗎,孫仲謀會坐視他們被公然買賣嗎?”
關平突然來了興趣,他知道自兩漢開始,奴隸制度依然是十分龐大。
每次到了災年,那就是世家豪強進一步吞并農民的土地,然后在把他們變為自己的奴隸,成為私有財產。
大漢的百姓就算是從戶籍上消失了!
畢竟江東每次都要向外擄掠人口,孫權怎么會坐視有人買賣人口呢!
“啊?”
對于這個問題,周魴以為是常識,沒想到少將軍竟然不知道,便小聲解釋道:
“少將軍,首先奴隸買賣是受到律法保護的。
即使在大多數場合下禁止編戶齊民自賣為奴,實際上卻是很難生效。”
在大漢,良、奴的區分在律法當中是相當嚴格的。
律法上要求主人不能隨意殺掉奴隸,可實際地位與家禽無疑。
家里想要殺只雞改善生活,那也就殺了。
關平點點頭,怨不得江東大族有那么多人口,孫權又不敢公然跟江東大族硬剛。
“不過這些人算不上自賣為奴。”
周魴指著這些人道:“如今農閑,這些人自賣為十夫客。”
“十夫客,什么是十夫客?”
“十夫客不是奴隸,就是十夫客每月為買主役使十日,約定好一天幾錢,一般都是用于干重活。”
周魴也是慢悠悠的走著:“我家以前就買過這樣的人,這些人不是奴隸,故而還會上繳賦稅。”
“哦,原來是臨時工!”關平點頭表示了解。
周魴自然能聽得懂少將軍的話,可是他卻搖頭道:
“不,這種買賣是終身的,要想得到自由,只能被主家放遣或者自贖。”
關平當即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還有這種事,為何在別處就沒見到過?
“我以前未曾聽說過。”
“三吳特有,在其余地界很難見到的。”周魴對于這種特色又解釋了一句道:
“多數人是被商人買去,少將軍也曉得在江東,糧食從來不是問題。
故而從事商販的人特別多,不為田業。
而且即使村莊當中,也有許多從商的人,所以才會出現特有的十夫客。”
關平表示長見識了。
“不過少將軍,江東人口其實不少,但更多的人都成為了大族的奴隸,蓄奴之風極盛。”
“這我是知道的。”
關平對于蓄奴的風氣有些了解,江東與川蜀是最為嚴重的地方。
像季漢的周群家富多奴,因為他是預言家的身份,后面被舉為茂才,就是勸說劉備不要打漢中的預言家。
而江東的世家大族,僮仆成軍,奴婢數千人,房妓妾數百人,不管身體吃不吃得消,反正牛皮是吹出去了。
大族的攀比心絲毫不低,要的就算有面子,否則后面也不會有人公然斗富,奴婢都是一個比一個多!
糜竺也是將數千名奴婢和金銀資助劉備的軍隊,作為早期投資,讓危難當中的劉備重新振作起來。
關平相信若是孫權能抱定必死的決心,下令招募奴隸,悉數赦免為良,加以籠絡一番。
再額外加上十萬大軍絕對能湊出來,而且還能為孫權效死。
從奴隸轉換為良人幾乎沒什么正規機會和途徑,都是主人的私有財產。
奴隸的后代只能是奴隸,世世代代都會受到主家的剝削。
不過關平倒是笑了笑,無論如何,孫權也不會如此大刀闊斧的動這些江東大族的利益的。
畢竟平衡之道,才是他所擅長的。
否則他也會像他大兄孫伯符一樣,死于非命。
不過蓄奴這件事,關平認為回去應該與兩位軍師商議一二,如何能有個好法子避免。
大家都在爭奪人口,結果人口和土地都被世家大族與豪強吞并了。
將來三兄弟社團如何能有更多的糧食,士卒與足夠的民夫!
關平從自己這里獲得的信息知道,各家對于世家大族擴大和占有依附農民沒有采取什么有效的制止錯失。
甚至后面三方當了皇帝之后,經常給大臣賞賜奴仆,滿足其人口的占有欲。
這些措施導致了依附民的合法化,又刺激了世家大族無限占有依附民眾的貪欲。
皇權不限制,那在他們看來就是鼓勵,結果富了世家,窮了當政者。
故而各方政權控制的人口戶數急劇下降,賦役以及兵源都受到了威脅。
盡管三國后期,各國都采取了設施,力圖減緩這種情況,但無濟于事。
直到晉朝統一后,制定了嚴厲的律法,才堪堪緩解了一二。
關平一時沒有想好要如何,在三兄弟社團減少蓄奴之風的盛行?
特別將來入主益州后,這里可是喜歡蓄奴的重災區。
畢竟三兄弟社團如今再也不是光腳的了,采取的方法也需要更加穩妥一些。
如果把這些奴仆變為良人,關平可以保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會為劉備效死。
只有百分之一的人奴性太重,認為劉備是在害他們。
而且擴奴為軍,打了勝仗的手段,在后面朝代也是很常見。
關鍵是只要人口上來了,在這個光憑借勞動力生產的年代來講,自家社團的實力一定會飛速快漲!
周魴不知道少將軍在思考什么,也是未曾出聲,跟在一旁。
“子魚,你可知奴婢的來源有幾種?”關平特意問了一句。
因為奴仆這種人在三兄弟社團真的一點都不常見,就連劉備都沒有幾個仆人,更不用說關二爺等人了。
關平身邊都是親衛,屬于心腹,還是關二爺把他的那五百校刀手精銳當中,挑選出五十人配給兒子的。
他們并不是奴仆,關二爺就沒給兒子配備過奴仆這種人。
對于奴仆這種現象,關平都不曾親身接觸過,跟本就不了解。
他只是知道這些奴婢都是人,人多就代表了實力的一種。
尤其是去歲三兄弟社團奔逃到夏口后,那幾個伺候的奴仆,還是劉琦給他叔父配上的。
周魴卻是明白了,原來少將軍沒有被仆人伺候過,故而表現的如此奇怪。
關云長將軍果然是當世英雄,周魴仔細回憶下,他是沒有在關將軍那里看見過仆人,皆是自己親力親為。
“一類大抵上是因為戰亂,災荒和繁重的賦稅徭役,造成農戶沒有了錢財,只能先質妻賣子,最后被迫自賣為奴。
第二種便是掠賣他人為奴。不過這種情況,大多是出現在偏僻之鄉,亦或者兩個政權的交界處。
而這種情況在南方腹地更加常見,當地豪強掠賣人口,甚至有些人率領的軍隊也會如此做。
對于山越更是如此,市上出現許多蠻口,獠口販賣,就是豪強搜山蕩谷,掠賣才有的。”
關平點點頭,江東的軍隊歸屬很復雜,并不是完全屬于孫權。
對于山越這種本地土著而言,他們在外面那些人的眼里跟本就不算人。
“還有交州的高涼生口,算是外來奴隸了。”
“高涼生口?”關平面露疑色。
“高涼縣,屬于合浦郡,也就是士壹的屬地。”周魴直言道:
“其中高涼是俚、僚統治的地盤,高涼豪強依附南海郡的強盜,率眾欺壓百姓。
而且俚、僚與漢人的矛盾時有發生,互相攻奪,把俘虜的人作為奴隸出售到江東。
聽聞其中就有合浦太守的手筆。”
關平倒是一愣:“沒想到我師弟這個濃眉大眼的,也干過倒賣奴隸的事情。”
高涼這個地方,關平聽著也熟悉,終于回憶起來,這是冼夫人的根據地。
畢竟冼夫人維護保持了嶺南地界數百年的統一。
她被后世朝代敕封過的次數有兩位數之多,更被總理譽為中國巾幗英雄第一人。
高涼把戰俘賣到江東實屬正常。
自交趾到會稽七八千里,百越雜處,各有種姓,自從漢武帝平定南越國后,便留下駐軍。
遷徙了不少百越部落安置在江東以及淮南,以防止大軍撤走后,他們在敢復叛。
關平回憶了一下,如今交州的州治所在蒼梧,等到公元建安十五年,也就是明年。
孫權會派出的步騭把交州州治遷徙到了番禹,次年斬殺吳巨。
過了這冬三月,關平想著要橫插一杠子,如今士壹已經成了自己的師弟,屬于自己人。
加上賴恭、吳巨都已經投效了自家主公。
這般情況,再讓步騭給翻盤了,那關平只能選擇干掉步騭謝罪了。
周魴見少將軍對這些事感興趣,陷入了沉思,立馬又把自己的聽聞告知:
“少將軍,我還聽聞,并州那里有些官吏就是這樣干。
他們大肆擄掠異族人,竟然導致枷鎖不夠用,達到兩人共用一枷的地步,這種事是違背律令的。
掠賣奴婢和不孝以及謀殺上官同罪!”
并州地區的士卒對于異族人壓制的后果,就是打的他們不敢放屁,只能逃竄。
若是一旦有人在邊境生事,正好有了借口去擄掠他們為奴,販賣到中原。
只是關平沒有想到,那些官吏想發財,還玩出這種花活來了,當真是財帛動人心啊。
“第三種就是罪犯為奴,即罪犯的家屬被沒為奴隸,這些人大多成了工匠,也就是少將軍所言的手藝人。”
關平點點頭,現在這個時代還沒有男子被砍被流放或者被宮刑,女子充入教司坊為妓的律法。
全都一水打成奴隸。
“這些奴婢都是私產,與馬牛豬羊并無差異,若是少將軍也想購買,柴桑縣較大的集市上是有賣的。”
“雖然禁止,但是沒有太大的效果。”關平點點頭:“我倒是想要購買一些奴隸,不過現在先擱置了。
子魚,會有不同的人來跟蹤咱們的,這種事情也急不得,等到以后有人交易的時候,讓他們代為采買。”
“跟蹤我們?”
“孫權曹操都會有諜子跟蹤咱們的,這是經驗之談。”
關平握著劍柄,慢悠悠的往前走,看著周邊熱鬧招呼的攤販。
在公安城就見不到如此濃重的商業氛圍。
“那少將軍準備去哪?”
“咱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魚居水食肆,我約了大算學家趙爽,敘敘舊!”
“哦,倒是有些意思。”
周魴回想起當初在食肆遇到少將軍的場面,因為他爹的緣故,心中稍微有些羞恥。
不過三十年河東的話,周魴始終沒有忘記。
跟在少將軍身邊,也非常容易立功,等到將來說不準就能當上三公了。
幾人溜溜達達的向著魚居水的食肆走去。
關平站在門口,裝潢倒是有些富貴,布幡也換成了新的。
跑堂的還是那個跑堂的,掌柜的,好像又有些胖了,可依舊是笑瞇瞇,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幾位客官里面請。”
跑堂的見有人站在門外,一看氣度不凡,富貴逼人,急忙跑出來招呼了一聲。
關平一甩披風笑道:“許久未來了,且進去嘗嘗味道。”
說完之后,便大踏步的往里面走。
正在拿筆記賬的掌柜,抬眼一瞧,好熟悉,等等,這個不是那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