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四年,12月20日,江西,湖口縣,石鐘山要塞。
“轟…”
震耳的炮聲依舊在山口周邊的戰場上回蕩著,不過戰爭雙方都已習慣了,既沒有真正傷亡,也沒有驚訝。
吳晃中士正了正鋼盔,然后從壕溝中探出頭來,往前方的中江軍防線看過去。
這條防線和兩天前沒多大區別,依然防備森嚴。但相當不同的是,兩天前吳晃他們首次進行試探性進攻的時候,要跨越千米多長的空曠地才能接近防線。而到了今天,他所在的這個位置,距離防線差不多只有二百米了。
在他身后,一道曲曲折折的壕溝顯現在大地上,連接向南方安全地帶的大營。
這兩天來,夏軍別的事情沒做,大部分人都操著鏟子掘土,從南向北挖了好幾道壕溝,一直挖到了中江軍防線的眼鼻子底下。中江軍也曾試圖阻止他們,但遇到了跟夏軍進攻時同樣的窘境——炮彈打不到壕溝里,步兵想接近的話會直接被后方的火炮和壕中的步槍擊退。由于武器的先進,夏軍據壕防守的時候比中江軍還要有余裕得多。
現在,一隊隊士兵正從后方大營出陣,通過壕溝行進到最前方與中江軍防線平行的東西向戰壕之中。吳晃也帶著自己的班,來到了這第一線戰場上。
前方,中江軍的榴彈炮正在打響,壕溝后的士兵也偶爾打著火槍,但對于同樣躲在壕溝里的夏軍士兵毫無威脅。眼看著這道平行壕逐漸要被填滿,一場大規模進攻就要開始了。
吳晃探頭看了一會兒,沒發現什么異常,就收回身子,倚在壕溝內壁上,檢查起了手中的步槍。
他身邊的士兵們有的沉默不語,有的也學他摩挲起了槍,還有一人對他緊張地小聲問道:“班長,這就要打了嗎?”
吳晃一皺眉,壓低聲音道:“不知道,不要說話,等。”
過了一陣子,第一波進攻的步兵陸續進入了戰斗位置,然后又有一個班的通信兵抬著一個抬車,從后方進入了平行壕中。
吳晃瞥去一眼,只見抬車上放了一堆大小盒子,相互之間還用些線連接起來。
一名通信兵從中拿出一個鐵皮喇叭狀的東西,擺弄了幾下,對著細的那端輕松咳嗽了一聲,瞬間一大聲咳嗽從粗的那端傳了出來。
“這是什么東西?”旁邊的新兵瞪大眼睛看了過去。
吳晃搖搖頭:“擴聲器…不知道怎么弄出來的,反正能作出大聲,看著吧。”
稍后,通信兵就舉著喇叭對向北邊的中江軍防線,大喊道:“中江軍兄弟們,你們辛苦了!躲在戰壕里,啃著冷干糧,一定很難受吧?可是又有什么意義呢,你們這防線真能堅守多少時日下去么?臨安沒了,建康沒了,江州沒了,隆興也沒了,你們就算能把這孤零零的湖口要塞守下去,又有什么用呢?你們的餉錢誰來出,你們的家人誰來養?不要執迷不悟了,抵抗下去是沒有意義的,我們馬上就要發動進攻了,如果你們還想好好活下去的話,就老老實實見機投降吧。見了面直接把槍扔地上舉起手來,都是炎黃子孫,投降自己人不丟人!”
他吼起來本來就中氣十足,經過擴音器的放大,更是振聾發聵,就連臨近的夏兵都忍不住投來目光,更不用說對面惶恐中的宋兵了。
他們這兩天來眼睜睜看著壕溝一點點掘進過來,又不時挨幾輪炮轟,精神壓力本來就很大了,現在被對面這么一撩撥,便更加心神不寧。軍官們嘶吼著奔走彈壓,但如雷鳴般的勸降聲在上空不斷響起,豈是他們能彈壓得住的?
通信兵將勸降詞吼了三遍,又與其他人確認了一下,便最后喊了一聲:“我們進攻要開始了,馬上要有猛烈炮擊,你們好自為之吧!”
聽了這話,吳晃等步兵也不由得握緊了手中槍,有些緊張有些戒備地進入了待命狀態。不久后,連排長過來重申了一遍進攻指令,然后,隨著一聲炮響,總攻前的炮火準備開始了。
從前天到昨天,夏軍從后方向前線又輸送了三個營過來,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旅,其中便有一個重火力營和大量的彈藥。現在,重火力營的18門15式丙和其余營的眾多步兵炮便齊聲鳴響,以高射角打出曲線彈道將炮彈向前線傾瀉過去。
之前雙方已經打過幾輪炮戰,實戰證明了過去對付密集敵人效果絕佳的榴霰彈對付躲在掩體中的敵人卻幾乎毫無辦法,因此這次打出去的大多是高爆彈,期望靠炮彈爆炸產生的沖擊波殺傷敵人。其實效果也只是聊勝于無,黑火藥爆炸產生的沖擊波很有限,面對掩體也沒多大用,除非是特別刁鉆正好在某些倒霉蛋旁邊炸了,否則不會有什么戰果。
但如此多火炮不間斷地把炮彈打過去,卻成功地壓制住了中江軍的士兵和火炮。一時間戰場上只聞轟隆炮響,士兵們都縮在掩體中不敢動彈。
而在這炮聲大作的同時,一支騎兵部隊卻在壕溝后方悄然集結起來。他們是標準的半甲騎兵裝備,每人配備了頭盔、胸甲等關鍵部位的防具,所騎乘的青島馬也加裝了面甲和胸甲。這樣的防護不能保證萬全,但在鉛彈橫飛的橫飛的戰場上能顯著提升生存概率——在人命是數字的軍隊中,概率便是生命的防御力。
這個騎兵營分成兩隊,人策著馬,在轟隆的炮聲中鎮定自若地來到第一線戰壕后方列陣。
左翼陣中,沈河上尉拔出佩刀,走到陣前,雖然巨響回蕩的戰場上什么也聽不見,但他還是竭力嘶吼道:“這一戰,比起傳統的騎兵沖擊,更重要的是下馬近戰——但是無所謂,我們騎兵一向是最強的軍種,下馬也是最強的士兵!”
他的吼聲傳不了多遠,但神采卻通過表情充分傳達了出去,騎兵們舉起手臂,齊聲呼喊道:“萬勝!”
沈河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轉身看向了前方,靜靜等待著——沒過多久,后方的火炮如同被一根繩牽著一樣,同一時間一下子停了下來,幾枚先前出膛的炮彈爆炸之后,戰場上迎來了久違的寧靜。
這寧靜對于防線中的中江軍士兵來說甚至有些陌生、有些不習慣,有些令人驚疑。但對于在陣中待命的夏軍步騎兵來說,這寧靜卻如同沖鋒號一樣,反倒成了他們發動進攻的信號。
“沖鋒!”
沈河大吼一聲,然后身先士卒帶著騎兵們向前方沖鋒過去。
“沖鋒!”
與此同時,戰壕中的吳晃也大喊一聲,帶著步兵們翻越戰壕,向前方的中江軍防線沖去。
“轟轟…轟!”
后方的火炮也再次響起,不過這次的炮彈卻不是直撲防線,而是對著更遠方的山口處飛去,以盡可能壓制中江軍的抵抗。
兩軍之間狹窄的戰場上,夏軍步騎兵對頭上呼嘯而過的炮彈恍若未聞,每個人都在盡自己的全力沖鋒著。
騎兵出發位置較靠后,但速度快得多,一段時間后超越了步兵,沖到了前面去——不過,他們也承擔著為步兵吸引火力的重責。
一些中江軍士兵開始從震撼中恢復過來,探頭向戰場上射擊,這些顯眼的精甲騎兵就成了他們的首選目標。不過,慌亂間本來就沒多少人能反應過來,即使開了槍,面對快速移動的目標也很難有多少命中率,極少數命中的槍彈也很容易打在護具上,幾乎沒對騎兵造成什么傷亡。
很快,兩翼的騎兵就逼近到了防線跟前。不過這時候他們也遇到了問題,中江軍在防線最后一段布置了好幾排拒馬等障礙物,騎兵也沒法直接沖過去。
但這已經不要緊了,很快后續的步兵就趕到了,開始清理掩體。騎兵們也干脆地跳下馬來,在掩體中穿梭著,準備步戰。
“嘿,中士!”沈河下馬后左右一瞥,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挪移障礙的吳晃等步兵,立刻揮刀喊道:“你們,還有旁邊這兩個班,跟著我們一起沖!”
吳晃回頭看了他的軍銜一眼,見是上尉,立刻回應道:“收到!”然后便揮手帶人跟了上去。
沈河帶著一個班的騎兵和吳晃等步兵,在障礙中左右橫跳,然后直接沖到了前方的戰壕中去。
戰壕中的中江軍士兵此刻還處于極大的混亂狀態中。他們剛才一直在縮著頭在壕溝深處躲避炮擊,只聽到炮聲停了一陣子又響起來,還以為是正常的間歇,還想繼續蹲著呢。可這時候,卻突然有人招呼說夏軍沖過來了,大部分人將信將疑,少部分人冒險探頭去看——竟是真的沖過來了!
這下中江兵自己就混亂分裂,見到從天而降的穿著堅甲的下馬騎兵更是懵了。
“繳槍不殺!”沈河帶人跳進壕溝中,看到里面懵逼的敵兵,首先就是這么大喊了一句。
但不知是不是太過震驚以至于沒反應過來,竟有人下意識舉起槍指向了他。他眉頭一皺,左手立刻舉起轉輪手槍打了過去,槍聲和慘叫聲先后發了出來。
他一揮手,帶著另一名騎兵沖上前去,用軍刀砍倒了距離最近的兩個仍握著槍的敵兵,然后又一揮手,后方的其余騎兵便越過他倆,結成小隊一起向前逼殺了過去。
中江軍士氣本來就瀕臨崩潰,這時在狹窄的壕溝中面對精銳甲士的緊逼,立刻承受不住,開始向另一側潰退過去——這時,吳晃卻帶著他的兵從這段壕溝的另一頭跳了下去,也端起刺刀,二話不說就包抄過來。
“殺!”
因為上次進攻積蓄的火氣,吳晃根本沒勸降,直接穩準狠地把刺刀對著一個敵兵的胸膛插過去,然后一腳踹倒,又沖向下一個,其余步兵也都差不多。
但這樣兇狠的殺戮反倒激發了中江兵的恐懼,也可能是時間到了之后終于反應過來了,總之這些被包夾的人如夢初醒,重重把火槍往地上一擲,然后大喊道:“莫打了,莫打了,我們投降!”
吳晃啐了一口:“呸,軟狗…投的倒快。”
另一邊的沈河倒是很高興,一邊招呼后續步兵將這些俘虜繳械綁起來,一邊又帶人往戰壕其他地方趕去。
從戰場上方看去,這道中江軍的第一道防線迅速被夏軍分割侵入、包圍占領。而由于炮兵延伸火力的阻擊,后方的中江軍甚至無法上前支援。
很快,這一道中江軍的堅實防線搖身一變成了夏軍的前線基地。
“干得不錯!”
確保對臨近壕溝的占領后,沈河回頭找到吳晃,對他贊許道:“中士,你叫什么名字?回頭我跟你們王營長說一聲,給你表功。”
吳晃一愣,然后立刻立正行禮道:“謝謝上尉,我是二連三排二班的班長吳晃!”
“好,吳晃,我記住了。”沈河點點頭,又向北踏出一步,看向戰壕北方。
在北邊,中江軍仍布置了數道防線和要塞,但接下來,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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