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二年,1月26日,層檀國,丁香島。
“呼…”
顧有才打開丁香堡頂層辦公室的窗戶,將海風透了進來,給這厚重的石屋子增添了一分清涼的氣息。
然后,他轉過頭來,對潘學忠笑著說道:“潘大校,我們這兒空氣又悶又熱,也沒什么好東西,真是怠慢了。”
西洋公司家業大了之后,也開始往各地派出下級機構,這丁香島就由南非洲分公司下屬的層檀子公司管轄。而顧有才就是這個子公司的“總經理”,統籌負責當地的民政、商務和軍事,可謂一地諸侯了。不過丁香島規模太小,他手下其實也沒多少員工兵力,論級別比起潘學忠這個海軍元老至少要低上兩級,所以對后者總是恭恭敬敬的。
潘學忠倒是對此無所謂,擺手道:“無妨,我也在這兒待不了幾天了,離開熱帶,總歸會涼快點。好了,顧經理,咱們趕緊進入正題吧。”
說著,他就往辦公室北側的一座鋪著竹席的木沙發上坐了下去。
顧有才不敢怠慢,一邊喊人來伺候茶水,一邊將一張《南非地圖》在桌上攤了開來——當前他們并未探知非洲大陸的全貌,只是簡單以氣候為界,北邊干旱的沙漠地區稱“北非”,南邊相對濕潤區稱“南非”。
他先指著地圖中一個小點說道:“此地就是我們所在的丁香島,很慚愧,只有這么一點。”
潘學忠對地圖熟悉無比,一眼就辨認出了這個位置和來時經過的海岸,當即點了點頭。“現在小,將來未必就小了,顧經理請繼續。”
顧有才又將手指往下移,繼續說道:“丁香島雖地偏西南,但卻并非大地之盡頭。去年我們組織了一個船隊對南方進行了一次短途探索,繪制出了沿途的海岸線,如今已印在了地圖上。”
潘學忠贊許道:“我知道此事,層檀船隊南行七個月,探地五千里,實乃曠世之壯舉,令人佩服。”
顧有才聽了他的稱贊,不免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去年那次探險雖然他沒親去,但是事前組織費力頗多,也是與有榮焉。
潘學忠稱這次探險為“曠世之壯舉”,并非夸張的虛言,丁香島附近的熱帶海域處于赤道無風帶,每年就冬夏兩季可乘季風來往,再往南航行就很困難了。以往或許也有勇士乘船南探過,但卻沒有留下太多有價值的記錄,也沒建立成熟的商路,可謂未知之地。而層檀船隊的這次探險,就一舉成功將兩千五百公里的海岸線探了出來,將通行的“世界地圖”拓展了好大一塊。
相比之前探險的前輩,他們有一個巨大的優勢,那就是探險船配備了蒸汽機,能夠輕松通過無風和逆風海域,所以能夠無視風向一路南下。不過這也限制了他們的續航力,當時他們已經行了那么遠,都相當于海津到廣州了,可眼前仍是無盡的大地,不知何處才是盡頭,所以探到一處大河河口之后就折轉返回了。
而潘學忠過來,就是準備接替他們未完成的任務,帶領一支船隊繼續向南探索,看看那邊到底有什么東西。實際上這也是海陸兩軍新的大戰略的一部分。
顧有才繼續講解道:“新探出的這些地域,又分了兩段。丁香島再南行約一千公里,可見一大澳,澳中有一小島,曰莫桑比克島。這島上有幾家大食海商常年來往,與土人貿易,尚算熟地。而再往南那一千五百公里,就幾乎沒有外人光顧,可稱生地了。”
潘學忠問:“這島你們可占下了?”
顧有才答:“尚沒有,去年剛去,沒來得及建設據點。”
潘學忠仰起身來:“那么,這次你就派兩艘船跟我南下,直接把這個島占下來吧。嗯,待會兒寫個申請打上去,肯定會過的。”
顧有才一愣,然后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潘學忠笑了一下,又看了看地圖,指著東南邊的一個碩大島嶼問道:“嚯,這就是‘三千里洲’吧?看著可真是不小,上面怎么樣?”
他指的自然就是后世的馬達加斯加島了。去年在探險船隊出發之前,層檀子公司就從民間傳說中打聽到東南海域上有一片蠻荒陸地,船隊出發后果然有所發現。他們南下的時候只探到了此地的北部一角,等到回歸的時候繞了一圈,才確定這是一個巨大的島嶼。此島從南到北足有一千五百公里長,故命名其曰“三千里洲”。
顧有才搖頭道:“這三千里洲南北三千里,實在不小,不過上面和非洲大陸一樣,氣候炎熱,蚊蟲滋生,不是個生活的好地方。倒是有個奇事,船隊在上面遇到一些土著,不類非洲黑人,倒像是南洋人,也不知是怎么過來的,實在了不得。”
“哦?”潘學忠聽了也有些好奇,然后又在地圖上比劃了一下,“從南洋到三千里洲不過五六千公里,若是跨洋而來,也未必到不了。可惜我這次是往南去的,不然往東一探,說不定能找到來往南洋的新航路,再說不定途中還能發現幾片新的島嶼大洲什么的。”
顧有才笑道:“說不定上面也在安排了呢,潘大校得給后輩們留點機會,不能什么都自己探了啊!”
潘學忠也笑道:“世界那么大,豈是我一個人能探盡的?”
之后他又詢問了一下莫桑比克之南的生地的情報,但當時的探險船隊也就是走馬觀花,記錄不多,都在紙面上了,顧有才知道的也不比他多多少,很快就掏了個干凈。
既然準備完畢,那也就該出發了。
2月1日,潘學忠所率的探險船隊卸完了貨、裝載了食水煤等補給品,也完成了必要的檢修維護,便正式開始了他們探索新航路的征途。
海洋部為了支持這次遠航可以說下了血本,派來了歸屬于第二艦隊的玄天、日珥兩艘燎原級坐鎮——老實說這有些殺雞用牛刀了,可預見的新航路上幾乎不可能有需要這型強大戰艦動手的敵人,但是這型船本身的適航性和續航力也很不錯,可以作為艦隊中堅核心,也能應付一些意外狀況。
在這兩艘戰列巡洋艦之外,艦隊并沒有配備海級或河級驅逐艦。這兩型船雖然機動性不錯,但是載貨量和續航力太低,不適合遠航。倒是配了四艘大型蒸汽運輸船以運輸補給,它們不會走完全程,而是等搭載的補給品耗盡后就返航。另外,還有八艘曙光級探險船,這型相對原始的船對于蠻荒海岸更為適應,可以執行更具體的探索淺水區或登陸任務,可以說,他們才是這次探險的主力。
整支探險艦隊十四艘船搭載了一千五百人和充足的補給,再加上層檀子公司派出的一支小船隊,離開了丁香島。如今尚有微弱的北風,為了盡可能節省煤炭,他們沒有使用蒸汽動力,而是掛滿了標志性的紅白兩儀帆,乘風浩浩蕩蕩向南駛去。
北風吹浪過前灘,遠山云氣尚漫漫;睡起陽烏窺破牖,坐憐香霧藹雕盤。
航行一夜之后,潘學忠自日珥號的主寢室中醒來。
他整理好衣物,拉開了舷窗的窗簾,見到了東方海面上正有一輪紅日將躍出海面,感覺心情舒暢。
“是個好兆頭啊!”
說著,他推開了舷窗,然后…本應感受到清涼海風撲面而來,結果空氣卻如同凝固了一般毫不流動。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這艘船幾乎沒有在前進,只是隨著海浪在搖晃著,周邊其余幾艘船的帆面也干癟著。
“這是,沒風了?”
他匆匆一洗漱,就出門上了艦橋,與值夜的艦長吳風平交流了一番。果然,自今日凌晨時分起,北風就微弱到了幾乎沒有的程度,艦隊進入了一段難受的無風海域,到現在幾乎紋絲不動。
吳風平把航程記錄本合起來,對他問道:“提督,那咱們是繼續等風,還是點火呢?”
潘學忠不猶豫地回答道:“點火吧。根據層檀公司的記錄,無風區動輒好幾百公里,等下去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前半段可以用他們船上帶來的煤,不用那么斤斤計較,發電報出去,全體燒鍋爐,換機動力!”
如果是帆船來了這里,那就只能慢慢等待,等偶爾來上一陣風將自己推上一段,或者干脆劃槳前進。而探險艦隊受益于跨越時代的新技術,根本不需這么麻煩。
無線電波很快傳到了臨近的其它船只上,各位艦長軍官們指揮著船員點火開始加熱鍋爐,收起風帆,將螺旋槳放下安裝到主軸上…
煙囪冒起了黑煙,龐大的船團漸漸動了起來,在碧藍海面劃出航跡,向南繼續航行了過去。
雖說為了省煤,艦隊只用了五節經濟航速,但卻輕松化解了這片風范時代堪稱恐怖的無風區的威脅——要知道,歷史上直接困死在里面的帆船可真為數不少呢。
“這就是科技的力量啊!”潘學忠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