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他們大婚那夜街市燈火如晝,后來我在花街看著那些紅紅綠綠的花燈,便怎么也不覺得好看了,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懂那些婚燈與花燈有什么分別。”
“名字嗎?被賣進勾欄的時候還是有的,后來便忘了,嬤嬤給我取了絮兒的名。”
“…來世若有緣,絮兒定要與少俠做朋友成知己,談天說地…”
“謝謝。”
最終,這個名叫絮兒的苦命女子還是沒能看到黎明的來臨,輕聲呢喃著倒在了屬于她的永夜之中,但她停止呼吸的時候即使眼角掛著淚珠,臉上卻是滿足的笑容。
也許到了生命結束前的那一刻,她才終于看到了一絲曙光,盡管很微弱,卻扔在拼盡全力的照亮她的路。
林晨看著眼前女子平靜的面容,心里忽然寧靜了下來。
想告訴她這天下武人欠了她,好多安慰的話也沒能說出口,結果自己只是聽著她緩緩地敘述,偶爾搭著些輕嗯來回應她,看著她入了睡許久后才想起來,人死了,大概是不會再睜開眼睛了。
沉默許久,他起身緩緩走了出去。
“少俠,快!”
“林大哥,事情辦完了?”
林晨才剛剛走出門口,兩道聲音先后響起。
與宮四笑意盈盈的模樣相比,大夫的表情可太精彩了,先是焦急擔憂,隨后聽宮四與他打招呼,整張臉便陷入了僵直,其中復雜簡直難以言明。
“怎么了?”
林晨站在大夫身前皺了皺眉,話卻是沖著宮四問的。
“哦,我來尋你的時候遇到余大夫才發現是舊識,他說要免了咱們診費,還能幫著處理那姑娘的后事。”
看這樣子就是滿嘴跑火車。
瞪了她一眼,林晨轉而朝大夫拱了拱手,“我這同伴若有什么得罪之處還請先生見諒,她不是什么壞人,散漫慣了。”
余南生半晌不語,回過神來仔細地看了看他,隨后深深的出了口氣轉身走回了藥堂里,“那姑娘立不得碑,三日之后再來尋我吧。”
立了碑又如何,不過是孤墳一座。
“謝過大夫。”
木門輕聲閉合,他望著藥堂抿了抿嘴唇,轉身抬腳往外走去,路過宮四身邊時也沒有多看一眼。
宮四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不好奇我跟他說了什么?”
“你想說自然會說,不想說我得到的也只是謊言。”
該說他是成熟了還是有些了解自己了?
宮四笑了笑,主動開口道,“我問他,說出那人秘密的時候,心中有沒有一點報復的快感。”
她這話前言不搭后語的林晨自然是聽不懂,只是確信了大夫也有什么不尋常的過往,至于報復…
“人性皆是復雜的,心中沒有陰暗恐怕圣人都做不到,只要能抑制住這份陰暗便算得上是堅守本心。”
“看來那個女子的死,給了你太多感悟。”
“…只是想起了從前的事情。”
林晨低聲喃喃,抬起頭來望向天空,腦海中卻浮現出了心心念念的那個女子。
‘為什么,在最黑暗的泥澤中倒下的,往往是最向往光明的那些人。’
玉娘毫無疑問是博學的很少有問題能難得住她,但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表情既困惑,又悲慟,相比疑問更像是自責。
現在想來,她是看見了太多的悲苦才會說出那樣的話,她已經做了太多太多,卻依然在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痛苦。
世道如此,光憑一人之力又能做些什么呢。
林晨自嘲的笑了笑,腳下的步伐卻堅定的一刻不曾停下。
直到他的輪廓消失在夜色中,宮四終于停止了追趕的步伐,靜靜的站立在月色迷蒙的街角。
她曾經聽一個高人說過,當一個人對自己做的事不再疑惑,不再迷茫的時候,他就找到了自己的道,擁有了進入至高境界的根本。
現在的林晨就是如此吧?師父?
她覺得有些可惜,那個能回答她問題的人已經死在了她的手中,而問題的主角也很快…
心中難得有些波動,但很快又平復了下來。
她仰起頭一如方才的林晨,只是因為蒙著眼帶,她的眼前只有黑暗,望不到邊的黑暗。
嗯,死了也好,這種永遠在為了他人奔波的人,她不想再碰到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