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賴,那每次去領小金片,都是去倉庫那里領,領了多少克,也有專人登記,如果損耗太大,公司也會扣工資啊?”曾仕強問道。
“工資隨便他扣呀,每個月正常損耗是10克,其實真正的10克損耗都用不了的,那些膽大的就猛偷,一個月“損耗”去到40來克,多“損耗”那30克就被扣工資呀,問題是損耗每克才扣20塊,被扣600工資,30克金子在外面可以賣2200元,多得1600元,加上工資扣完也還能剩600700左右,一個月22002300元,很好了!”
“哦,原來如此,那這些貓膩,師傅也肯定知道了。”
“豈止是知道,師傅是帶頭人,像那個“姬孤寒”膽子更大,每個月估計偷有50克出去,看他一個做了十年的師傅,每個月領工資才700800元,就知道他的“損耗”肯定很多,工資被扣掉上千塊,不過那叼毛再偷也沒用,得錢也是要么送給站街女,要么送給那些專門搞賭的,他又愛嫖又愛賭,一個月哪怕他收入40005000元也是不夠他用。”
“那叼毛還沒結婚的嗎?看起來年紀不小了?應該2728歲都有了吧。”
“應該也就這個年紀吧,估計是1819歲進廠,他吹牛說在廠里做了十年,其實我聽我老鄉說大概89年,那不就2728歲左右咯。仕強,你知道他為什么那么針對你嗎?
因為你太帥了,女工都喜歡找你說話,不找他說話,那叼毛嫉妒心很強的,所以事事都針對你,給你穿小鞋。”
“老子又沒跟他爭過女朋友,那叼毛,2728歲頭就禿成那鳥樣,一口大黑牙,長得尖嘴猴腮的,雖說工資有那么點高,但又不是大老板,那個女的看得上他噢。媽的,怪女的跟我講話他沒機會,那老子沒進廠之前也沒見他勾到一個靚女啊!”
“小賴,我還想問你個事,像這樣偷金,有被抓到的嗎?如果被抓到了,會怎樣呢?”
曾仕強不想再扯太多有的沒的,還想把這個“致富門路”的風險搞清楚,所以又向小賴問道。
“有被抓到的呀,如果搞得太厲害,剛好被盯上,專門搜身那肯定抓得到了,不過抓到也沒事,你一次偷個一克兩克,價值不超過兩百,就算送去派出所也就最多15天出來了,至于以前偷的就打死不認哦,反正他又沒證據,你只要不把金子放出租屋被搜出來肯定沒事,他們那些叼毛每次偷金出來都是當天就賣了的,有專門的人來收。”
“哦!怪不得這些人這么大膽!原來風險這么低!”
“是呀!這個世界,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不過也不是個個偷的,如果個個偷公司都會被偷垮?很多員工也不知道這種貓膩,這些都是老員工才知道,你們千萬別和別人說噢!”
“知道知道,放心吧,我們兩兄弟嘴巴很緊的,絕對不會出去亂講。”
“我奇怪了,你們廣西跟廣東不都是講白話的嗎?為什么你們兩兄弟不會講白話?你們講的我都聽得懂。”
這你就不懂了吧!廣西的語言復雜得很,什么壯話、瑤話、客家話、白話、都有人說。人家說百里不同音一點都沒錯。不過大概的還是分為兩大語系,一就是粵語語系,基本上柳州往南,往東,像什么玉林,貴港,桂平,梧州,南寧都是講白話。但是柳州往北往西,講的都是桂柳官話,就和你們老家說的話差不多啊,你和你老鄉說話我們都聽得懂。我們老家是講桂柳官話的,應該我和仕強說話你也聽得懂吧?”
曾仕湖向小賴大致的解釋了一下為什么兩個廣西人卻不會說白話的原因。
“是呀,你們兩兄弟講家鄉話,我都能聽懂五六成。不過白話真難學,我是想學啊,在廣東打工,會講白話會好一點。”
“其實不難學的,我進廠三個月,基本上可以聽懂白話了,就算說,估計除了口音學得沒那么標準,基本上也不會有問題。
多聽,多說就是了。每天可以聽收音機啊,聽白話臺的,我每天都聽的,當然,可能我們廣西的學白話要多容易一點,畢竟還是“兩廣”嘛!不過在“姬孤寒”面前,我也是故意裝成聽不懂…”曾仕湖說道。
“仕湖,仕強,酒夠了哦!不喝了,我先回去了,你看要不要我跟我老鄉說一下,給你換個師傅算了,別跟“姬孤寒”那叼毛了,跟我老鄉,保證你下個月就可以轉正搞錢。”
小賴喝了四五瓶啤酒,已經有點醉眼朦朧了,人喝酒了容易對別人拍胸脯保證,所以雖然他還是個學徒,也敢跟曾仕強,曾仕湖兩兄弟保證換師傅一個月轉正搞錢。
“謝謝哈!我們考慮一下吧,到底是辭職,還是換師傅。”說罷曾仕湖見小賴走路都打飄了,就叫仕強:
“仕強,你把小賴送一下吧,送到他出租屋去…”
曾仕強把小賴送走后,曾仕湖一個人往床上一躺,眼睜睜的望著天花板,心里卻思緒萬千:
這世道真他媽殘酷啊!過來之前的興致勃勃,想擼起袖子大干一場,學點技術賺錢的豪情壯志已經被現實磨滅了一半,現在來到番禺進廠還不到三個月呢。
廣州很繁華!曾仕湖和曾仕強曾經有一天下了班,晚上專門坐公交車逛了一圈廣州,就在公交車上看廣州夜景,沒有下車。從番禺市橋坐公交車從起點站坐到廣州火車站終點站,到哪里換部返程公交又坐回來……
這城市里是沒有黑夜的,車輛的喧嘩和路燈無邊的耀眼,向世人展示它的繁華,高樓上巨大的、閃亮的顯示屏。把天上的月亮都襯托得失去了昔時的光輝,不夜城,這是世人對這座特大城市的評價…
但是,這座巨大、繁華的城市,卻沒有給曾仕湖帶來一絲的歸屬感和安全感。那繁華的夜景,喧囂的車輛。以及散發著金錢氣息的大酒店、大商場、夜總會跟他們兩兄弟毫無關系,他和他弟弟在廣州番禺,只是個“撈仔”(某些本地人對外地打工仔的稱呼,意思是來這里“撈”一把就走。)
不管這座城市有多少富人,多少豪車,多少別墅,都和他們兩兄弟沒有一毛錢的關系。他們在廣州擁有的,除了他們自己的身體之外,就還剩下他們帶的那些簡簡單單的行李,和床上的鋪蓋了,就連他們睡的那張床,都不是他們的,如果他們交不起房租,房東肯定會分分鐘趕他們走,床是房東的…
我們能做什么呢?我們能不能在這城市里立足呢?如果不能在這里呆下去,回老家又能干什么呢?再苦也得在這里撐下去…
“哥!還沒睡呀?想啥呢?想嫂子了?”
曾仕強送小賴回家后,見曾仕湖還睜大著雙眼看天花板,就向他問道。
“唉!自己都養不起,想她也沒用啊!這種情況下,也不可能接她過來呀。如果不是來之前帶了2000塊,可能房租都交不起了,沒想到啊,出來居然比在家砍樹時更窮得多。”
曾仕湖一直沒和弟弟說自己身體有可能會惡化成白血病這種情況,也沒和他說跟趙崇敏的關系以及他心里面的想法,可能中國人都差不多吧,不會跟親人談論感情狀況。
“哥,那你帶那2000塊錢,現在還剩多少?”
“200塊,來了差不多三個月,每個月每個人貼300塊錢來用咯,不然你還想經常晚上喝點小酒啊,喝尿還差不多,我們還省哦,衣服褲子都沒買,也從不去飯店吃飯或者唱歌,如果像剛來那天龍得江表哥那樣花錢,2000塊早就沒了。仕強,那這種情況你有什么想法,是走是留?”
“那你的意見呢?如果留就真的請小賴把他師傅一起叫來喝酒,我們換個師傅,到轉正了也搞點外快,一個月15001600還是有的,我們膽子別太大,應該也不會被抓!”
“仕強,我始終覺得,靠“偷”來給自己增加收入,這個收入是不穩定,不靠譜的。雖然說,這種螞蟻搬家的做法,也就是在大資本家身上揩點油,相當于自己給自己加點福利,沒有負罪感。不過我總覺得沒那么的光明正大。而且我感覺這種收入不長久,不穩定,不可持續。如果自己倒霉,真被抓到派出所去,通知老家的父母的話,那讓爸媽的臉往哪里擱?所以還是離開這個廠算了,那你自己覺得呢?”
“也是!不過我是有點不甘心,媽的熬了三個月,就這種結果,每個月自己還要貼錢來用,那如果辭職了做什么呢?”
“沒什么不甘心的,對于某些東西,學會放棄是一種智慧。我覺得我們還不如去跟龍得江表哥聊聊天,叫他幫幫忙,把你也搞進他們廠,他們那里收入比較穩定。我就繼續在好靚廠里面呆著先,等你進廠有工資了,我再出來,隨便找份進廠有千把塊錢的工作。如果兩個人同時辭工,萬一工作不好找,兩個人都沒收入,那更加麻煩。”
“嗯!可以,不過也應該請人家吃餐飯嗎?現在去飯店吃餐飯的錢都沒有了,怎么搞!”
“沒那么復雜的,我見石酉恭人挺好的,人家要幫你不會再意你請不請吃飯,如果不想幫你,你請吃餐飯人家也不會幫…”
“那這個事情,說干就干,我們明天晚上等得江下班就去他宿舍找他,叫他一起去他表哥宿舍找他表哥,直接把情況說清楚!不過我是有點不服氣,就這樣給“姬孤寒”這個叼毛擠走了!”
“你辭職就行,我大把辦法對付他,這種小人,就應該要他受得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