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對于少數“會來事”,“情商高”的人員來講,還是“有前途”的,比如經常給教他的師傅,主管,經理,送送禮。
隔三差五的請他們吃吃飯,喝喝小酒,如果是女生,又長得有點姿色,則更容易…時間久了,這些人也會把這些個“懂事”的弟子當成自己人,也會把他們提拔成師傅,主管,經理…
但絕大多數人的“情商”都沒有那么高,一個小員工,小學徒。一個月拿個450塊錢工資,花200塊錢租房,還剩250塊,一天兩個3.5元的快餐,每天7塊,一個月又得花210塊,就還剩40塊錢吃早餐,還好,因為當時的饅頭才5毛一個,而且非常大,就算是食量大的人,兩個下去也絕對管飽,所以450塊一個月還是能保證生存的。
當然,如果還想喝瓶可樂等飲料那只能從家里拿錢了,學徒工的工資是絕對不夠的,曾仕湖也不得不佩服那些制定工資的人,算得真他媽的細,如果數學學得不好,或者對市場物價的了解不到位,絕對不可能制定出如此精準的工資。
也許有些看官就會說了:“那老子不干還不行嗎?”
大家不要忘記了,一百多年前西方有個非常博學睿智的思想家,哲學家說過:
“無產階級只有選擇受甲資本家,或者受乙資本家雇傭的自由。而沒有選擇不受雇傭的自由…”
這天,兩兄弟又是準時五點鐘下班了,今天是周五,明天休息,不用上班。
這是曾仕強進好靚廠的第三個月的最后一天,如果不出意外,曾仕強下周就應該從學徒工轉變成正式工,正式成為做首飾的“執模”工,正式做著金戒指打磨,修邊,拋光的工作。
不過就是出意外了,因為手藝學沒學好,能不能轉正,全憑師傅,主管一句話。
曾仕強的師傅跟生產部的主管說了,曾仕強手藝還沒學到家,所以下周還是不能轉正,至于什么時候能轉,看師傅什么時候說他已經學成出師吧…
兩兄弟下班后在外面快餐店胡亂地吃了3.5元一個的標配快餐,就回到他們兩個人租的那個小房子。天氣是異常的炎熱,房間又沒空調,只買了一臺比較大功率電風扇。一進到房間,曾仕強留把那風扇開到最大的檔位,邊吹風扇邊罵:
“媽的,這廣州的天氣真他媽熱。”
“做了整三個月,還是個中專生,都還不得轉正,你的心情應該拔涼拔涼的,居然還熱得起來…”
曾仕湖見曾仕強因為心情不好怨天怨地的,忍不住笑道。
“這個廠我是看透了的,里面拉幫結派,他媽的想轉個正都還得給師傅送禮,那個Jb師傅我是越來越看不慣了。當然,肯定他也是越來越看不慣我。哥,還有錢嗎?去買兩瓶冰鎮啤酒解暑吧…”
“有!我看你是要解憂,哪里是解暑…”
說罷曾仕湖就下樓去買酒,小賣部就在樓底下。
“小賴,這么巧,你也在這?準備買啤酒喝嗎?你別買了,去我那里喝吧,我請你。”
曾仕湖下到小賣部剛準備買酒,恰巧碰到了一個和他差不多同時進廠的同事,姓賴,云南人,和曾仕湖,曾仕強都在同一個車間同一個組。也是愛喝酒,而且租房子剛好和他們兩兄弟離得比較近,有時候也坐一起喝喝小酒,關系比較好。
“是呀,下班這么早,明天又周六,沒事干,天氣這么熱,不喝點酒哪里睡得著。
那這樣,我也買兩瓶啤酒,拿去你那里一起喝吧,不然怎么好意思每次都喝你的。”
小賴見曾仕湖又叫他喝酒,客氣地說道。
“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別買了,我先買6瓶啤酒吧,一個人2瓶,萬一等一下不夠你再來買。先喝著我的。老板,給我拿6瓶啤酒,5塊錢散裝花生…”
“好咧,6瓶啤酒18塊,加5塊錢花錢,一共23塊。”
說罷小賣部老板幫曾仕湖用袋子裝好啤酒,曾仕湖掏出一張100塊付了錢,老板找回了77……
曾仕湖、曾仕強、小賴三個人就坐在曾仕強他們出租屋的門口走廊,就著那些散裝的帶殼香花生,又喝了起來。
“啦,為了慶祝明天又得休息,我們三個碰一下。”
曾仕湖沒話找話的和小賴說了起來,找個借口邀酒。一瓶下肚后,小賴有點點酒意了,問曾仕強:
“仕強,你來夠三個月了對嗎?下周得轉正了哦?怪不得買啤酒慶祝?”
“轉他媽個p,我知道的,那個‘姬孤寒’是杠上我了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會給我轉正,我看這兩天物色一下,找別的工作吧,在這里熬不出頭了的。”
曾仕強回到了小賴的問題,因為都是同個廠同個車間,小賴對里面的人和事都很熟悉,只不過隨便開口問問證實一下曾仕強是否轉正而已。
“姬孤寒,”就是負責教曾仕強,曾仕湖他們兩兄弟的師傅姓“姬”,因為為人非常小氣,愛貪小便宜,又是廣東人,所以就得個外號“孤寒”(粵語,意思是吝嗇鬼)。
“那個叼毛不是個人來的,凡是他的徒弟,如果不會講白話的,他就會低人一等看待,如果再像你們兩兄弟這樣。又不請他喝個酒,又不給他送包煙,他不卡你才怪。”
小賴因為是云南幫,對廣東幫比較反感,向兩兄弟說道。
“老子干嘛要請他喝酒,老子請他喝尿還差不多,那個叼毛,見來個女的稍微有點姿色,就喜歡往人家身上湊。對于男的咧,就愛理不理。問他一個問題,他也是愛理不理的,理也是用白話回答,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懂。反正他叫我做事,如果用白話叫我就故意裝聽不懂的,就不鳥他。平時在外面,抽煙,老子發一圈同事就不發給他,師傅又怎樣,媽個p的,老子還在這個廠做,他就是師傅,老子不做了他啥都不是,反正也不想干了,還堅持到現在就想看他到底給不給我轉正,其實他媽的這個執模誰學了三個月還做不了啊,傻瓜學三個月都會了,他就卡我咯。”
曾仕強可能對“姬孤寒”積怨甚深,說了一大堆很不滿的話。
“那個叼毛,不知道誰幫他起的名字,‘姬孤寒’,這名字起得真是名副其實,可以去拿獎。他是真他媽的孤寒,出去抽煙,就自己從口袋里掐一根出來,從不給別人派的,那你不給別人派你別抽別人的呀,別人給他派他又密密地接。我聽我師傅說,去年他過生日,請了十幾個徒弟去吃飯,暗示人家每個人給他封100塊錢紅包,結果去吃什么你們知道嗎?就去快餐店炒了幾個菜,啤酒都沒得喝,給人家喝散裝米酒,聽說十幾個人吃飯花了兩百塊不到,他收紅包收了一千多,擺明了就是叫那些個徒弟給他送錢的。”
小賴因為是云南人,是老鄉內部介紹進去的,跟曾仕強,曾仕湖雖然在同個車間當學徒,但他跟的師傅是他們云南的同村老鄉,所以對好靚珠寶廠里面的內幕、是非比曾仕湖兩兄弟要了解得多,所以又向兩兄弟說出了一段“姬孤寒”的狗血八卦。
“媽的,去年我不在,如果我在叫了我去,我就搞個空利市封去白吃他的,米酒老子都要喝到他虧本。”曾仕強說道。
“他才不會叫你,他都是叫那些想轉正,需要巴結他的,像你這種煙都不派給他的,明擺著不是同條道的了,叫你你也不會去,他何必給自己找難堪。”
“小賴,我有一點搞不懂,其實轉正了,也沒啥意思啊,不就是底薪多100。可以加班,有加班費,像現在淡季沒啥訂單,撐死也就拿個700800塊,連附近電子廠的女生都比不過,為什么這些人還要那么討好師傅想轉正呢?”
曾仕湖感覺很不理解,為了一份這種工資極低,微不足道的工作,為什么那么多人委屈自己去討好“姬孤寒”們,哪里都有工作呀?所以有此一問。
“仕湖,仕強,你們兩兄弟人都挺好,我偷偷跟你們說,但你們別出去亂說哦,其實他們想轉正,并不是說轉正了工資就有多高,而是轉正了,工資收入只是小頭,還有大頭的額外收入。”
“額外收入,一個普通員工能有什么額外收入?”
曾仕湖,曾仕強感覺這個“知識”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范圍,向小賴問道。
“是呀!那你們不知道我們是做什么的嗎?”小賴壓低了聲音說。
“這個還用講?做金戒指,金耳環,金項鏈等純金純銀首飾的呀?問題是做又怎樣,做好了又不是你的。”曾仕強說道。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小賴因為懂得這些內幕道道,有點得意地向兩兄弟繼續說: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做金吃金,你們想一下。我們現在還是學徒,就每天拿著銅戒指,銅項鏈來練手。每天手里拿著銅,嘴巴鼻子吃著銅粉。但如果轉正了,我們每天手上拿著的就是金子了,嘴巴鼻子里吃著的就是金粉,還怕沒錢花,想弄錢,偷金呀,這個世界,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問題是,每天人家就是派個戒指給你,還要簽名登記,下班了戒指又收回去,那么多的攝像頭,怎么偷得了。再說了,即使偷出了車間,外面的保安每天搜身,我們又不可以戴任何首飾進工廠,也不可能假裝這個戒指或者項鏈是自己本身戴身上的,怎么可能偷得出去。”
“整個的戒指和項鏈,是不可能偷得到的,但是你要知道呀,我們做執模,工作就是對戒指項鏈進行修修補補,是可以去領小金片來修補首飾的呀。小金片就是好靚廠執模工們的目標,就是執模工們的肥肉,就是執模工們的收入。”小賴說道。
“哦!我知道了,雖然領得的小金片有部分是用來補在首飾上了,但有部分是進入那些人的口袋了對吧?問題是,怎么拿得出去呀?”曾仕湖問道。
“你沒見哪些人都穿著拉鏈多多的牛仔褲啊,保安手上的檢查儀器,是一碰到鐵就響的,那些金片小小的,只有剪下的指甲那么大一片,哪里不可以放,就放在那個拉鏈里面夾著,或者放皮帶頭里面,都可以。一次不要偷多,就偷個一克兩克就行了,采取螞蟻搬家的模式,少量多次…”
噢!二人恍然大悟,不過還想了解點小細節,曾仕湖見6瓶啤酒小賴一個人都喝了3瓶,曾仕湖1瓶都還沒喝完,但也沒酒了,就叫曾仕強又去拿3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