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五這天,秋哥是格外的高興,因為他的樹終于砍完,曾仕湖包的“工程”完美結束了。
雖然按照事前的約定,年前砍完秋哥每方木頭補多10塊錢給曾仕湖他們,秋哥一共補了7200塊。但是樹砍完了對他來說就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如果沒砍完留點尾巴到明年,不知道要耽誤多少事。一到開春下大雨桐秀溝漲水,路肯定會被沖爛,今年他光修這條路都修了差不多兩個月才修好。
而且本來估計只有500-600方的木頭,居然砍出了720方。縣城木柴廠的松樹原木收450元一方。秋哥可是從木柴廠一共結了三十多萬的現金,給了曾仕湖他們五萬工錢,運費還不到三萬。砍完這些樹后秋哥立馬變成了大財主…
“仕湖,你們好走哈!如果什么時候有機會進來桐樹坪村就找我喝酒,辛苦你們了波,在這里干了這么久…再見…”
曾仕湖他們幾個上了朱師傅的拖拉機后,秋哥依依不舍的和他們幾個道別…
完全如曾仕湖和林振翔那天所算的那樣,后面估計還剩下130方木頭,實際砍得145方。總共砍了720方木頭,工錢按60塊一方算的,每拉走一車就發的現金拿了43200元。口頭約定的對賭協議秋哥又補了7200塊,一共是得了50400元,中秋節前五個人拿了7800元回家,現金還剩42600元,每個人可以分到8500塊,不過錢還是讓林振翔用皮包裝著拿著。幾個人商量好了的。到曾村曬谷坪再分,順便向曾村的村民們炫一下“富”。
項羽不是說了嘛:“富貴不歸故里,如衣錦夜行,誰見之者。”
曾仕湖覺得他們幾個雖然不能算:“衣錦還鄉,”但起碼是“賺錢還鄉”了。炫一下也好,打打某些人的臉,讓村民們認清楚某些人的“畫皮”,別再為表面的話語所迷惑…
每個人分了8500元后,還剩下的那一百元,給朱師傅當運費,因為叫他幫拉行李,送曾仕湖他們幾個回曾村。朱師傅是推辭不要。但曾仕湖堅持要給,畢竟人家的車不是燒水就能開得走的…
朱師傅的拖拉機又一次開到了曾村的大曬谷坪。
桐秀村黃少秋的樹已經全部砍完,年輕的伐木工們拉著被服等行李,拿著近半年的工錢回家了…
拖拉機停好后,曾村的一大幫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圍了上來。因為曾仕湖打過電話給他媽媽,說今天大概是下午能到家,農村中的老人小孩沒事干,就愛湊熱鬧,看見個車來到村上,不管跟自己有沒關系,有事沒事都喜歡去圍觀。
白世連去傻大妹家提親成功,白德贛將要討老婆的消息被曾劉鳳說出去后,在曾村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大家紛紛說:還是曾仕湖有本事,讀書時候讀書厲害,不讀書時賺錢厲害,賺錢厲害還不算,居然能幫白德贛都做成一個媒,這個人本事太大了,實在讓人看不透,所以這幫人“滿載而歸”,自然能引起村民的好奇和圍觀,想看看曾仕湖他們在山里砍樹是否真的有曾劉鳳說的那么好賺錢,一天居然能得60-70塊(當年普通點工一天13塊)…
不過既然有人看不透,也同樣有人看不起。比如爛鐵對曾仕湖的做法就實在看不起,擺明了有錢不賺嘛!對賭協議那10塊錢一個方,如果曾仕湖裝自己口袋,不和眾人平分,可以說是天經地義的事。就算眾人知道都是可以接受的!包工頭嘛,總要賺那么一點差價的。
但他居然不要?這實在太讓人想不透了,這個世界居然有人不愛錢?那不愛錢干嘛跑去山里砍樹受累?曾仕湖應該也不傻,傻就不可能包得這么劃算的活來干。但不傻為什么有錢不賺呢?這個問題可是讓爛鐵有點想不通抓狂了…
但是在曬谷坪上焦急等待著倆兒子回來的白世連可沒想爛鐵那么多,他也聽曾仕湖媽媽說曾仕湖他們今天下午就能回到曾村了,因為倆兒子出去了這么久,全靠曾仕湖等人帶。而且還幫白德贛講成功了一個媳婦,這等“恩德”是無論怎樣都該感謝一下的,所以今天一早白世連就去鎮上買了很多菜,等著曾仕湖等回來叫去他家吃晚飯…
“朱師傅,你可一定要去我家吃飯。你好不容易來曾村一趟,還沒去過我家。今天既然送湖崽他們回來,就別去那了,留下來在這里吃晚飯。”
朱師傅停好拖拉機,剛下車,就被白世連逮住,非要拉住去他家吃飯不可了。媒人嘛!朱師傅幫白德贛做成功這個媒,對白世連一家人來說,絕對是做成了一件大事,所以白世連臉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好的好的!既然世連老哥這么熱情,我還推辭說忙就是實在不懂禮貌了,反正我也愛喝兩杯…”
朱師傅倒也是性情中人,沒那么多推辭客氣的話,叫吃飯直接就答應了。
“仕湖,仕友,振翔,你們三個晚上也一起去吃飯哈。我聽桂花嬸(曾仕湖媽媽)說你們今天下午回來,就特意去買菜準備了的,你們也一起到我家吃”。白世連又對曾仕湖他們幾個說道。
“好的,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哦,噢!世連哥,既然你在這里,白德贛和白德雷的工錢就在這里直接交給你了,懶得我再送去你家。”說罷曾仕湖對林振翔說:
“振翔,把你那皮包拿出來,就在這里分錢吧。”
“世連哥,這是木頭的總方數720方,每天得多少方的單子也全夾在這里,你可以加一下看看對不對。仕湖那時候是談好60塊錢一方的,但和老板說過,如果年前能全部砍完老板每方補多10塊錢,就是70塊錢一方。總共是50400塊工錢,伙食是用裝車費開的,但是這里的也用了300元,車費用了100。就還剩50000元整數。每個人可以分10000元。白德贛和白德雷兩個人就是20000元,因為中秋時仕湖給你送去了3000元。你這里還有17000元,你看看賬本,算一下對不對…”林振翔對白世連說道。
“不用看了,不用看了,你們幾個我還信不過嘛…”白世連笑著說道。
幾個人也不怕露“富”,就在曾村大曬谷坪上分起了錢,白世連拿了170張紅太陽,曾仕湖和曾仕友,林振翔自然也每人得85張。曾仕湖拿到錢后,數了10張還林振翔說: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還你1000元,清賬。”
曾仕湖因為中秋時借了林振翔1000塊跟他的敏敏妹妹瀟灑去了,所以分到錢了自然就馬上還回去。
爛鐵可能今天也沒啥事干,曾仕湖他們的拖拉機進村后,他也在旁邊圍觀。看見曾仕湖他們幾個在曬谷坪上分錢,估計是心里醋意頗多,半開玩笑半調侃的和曾仕湖說:
“哇!得這么多錢回來啊,你們幾個發財了噢!湖崽,還是你能干哦,帶白德贛他們兩兄弟出去居然能掙這么多錢回來,比我可強多了。
聽說你還幫白德贛做成一個媒噢,明年你那里還包有樹來砍嗎?有我也跟你去了,你也幫我做個媒,不然討不到老婆了…”
“你那個陽朔的女朋友咧?雙搶的時候拋秧都幫你去拋了,又來調侃我叫我幫你做媒。你這家伙難道還想學你公太那樣?討兩三個老婆啊?
我首先聲明啊!白德贛的媒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帶他去砍樹而已,這個媒是朱師傅做的。我自己都還是光棍,哪有本事給別人做媒(煤),我給別人做“柴”還差不多!”曾仕湖對爛鐵說道。
“陽朔那個女朋友被大風吹走了,你知道冬天刮北風,風大,一不看好就被風吹走…”爛鐵回答道。
“什么北風大呀?你都嫌人家家境不好負擔重,怕以后拖累你,不要人家,睡了又不要人家,你還說這些光臉話…”
旁邊有個中年婦女,可能是知道點內情,又心直口快,忍不住插話說道…
因為離吃飯時間還早,曾仕湖他們幾個分完錢后就各回各家了,只是約好六點半準時到白德贛家集合吃飯。拿著那么大一筆“巨款”也必須先回家放好再干別的事。
“媽!我回家了!”曾仕湖一跨進大門,看見他媽媽正在家里做家務,就和他媽媽大聲的打招呼。
“嗯!好,回來了就好,出去半年了。你掙了多少錢回來呀,不會像你爸去年那樣吧?”
“怎么可能,我雖然是他兒子,但他是“半仙”我又不是“半仙。我們這次去桐秀村砍樹,每個人都得了一萬塊,中秋時給仕強寄了1000塊,給你500塊搞房間。中秋節時我買衣服和過生日花了1000塊。還剩7500塊全部都在這里。”說罷曾仕湖還又把錢拿出來,放桌子上當他媽媽的面數了數,第一次出去干活就掙了這么多錢,曾仕湖心里頗為得意。
“中秋過生日花了一千塊?是和女朋友出去玩花了一千塊吧?我都聽仕友媽媽跟我說過了,仕友媽媽說她和那女孩的媽媽是同學,認識那女孩,說那女孩跟媽姓趙的,人長得很漂亮,對吧?”
“沒有的事,普通朋友而已,出去別亂說…”曾仕湖對他媽媽說道。
那個年代的人都不喜歡跟自己的父母談論感情上的事,曾仕湖見他媽媽知道了自己的“老底”,感覺頗為尷尬。他總覺得這種事情,在沒成功之前,是絕對不能張揚的,就好像電影地道站里那個鬼子太君去掃蕩時說的:
“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
因為事情一旦張揚開來,如果到時候因為種種原因不成。大家都是附近十里八村的鄉里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肯定會很尷尬…
在當時曾仕湖的概念里,以為他們這代人的婚姻嫁娶還會和他老爸那代人差不多,對象都是方圓百里之內的。再說得夸張點的話,百里都算很遠了,基本上對象就是林村的嫁曾村,林村的娶大溪村的,踩個單車十分鐘就能回到外家。誰要娶個另外鎮的都嫌太遠,以后去拜年挑一擔臘肉去會很辛苦麻煩。年輕人們出去打工也僅僅是為了幫家里賺點錢,等結婚娶妻生子了,還是要回老家的…
如果他和趙崇敏的事這時候讓多人知道,到時候又不成,趙崇敏又嫁個附近村的,他又娶個附近村的,那不是很尷尬嘛!所以聽他媽媽提到這件事后,趕緊否認,并且叫他媽媽別出去亂說。雖然當時年輕人的思想并不封建,像曾仕湖等人的愛情觀里也絕無“處女”情結,但他總覺得事情宣傳開了對女孩兒不公平…
“我不會出去說的啦!只是見你回家了,我關心你的事隨便問問而已,仕友媽媽跟我說都是悄悄地,我們不會出去說的…
你的房間,全部照你的意思叫師傅改造了,就那個朔料扣板和電沒有弄,你現在回家了這兩天就弄吧!反正也還有半個月才過年,大把時間。不過中秋節時你交給我的500元錢不夠哦,材料花了500,師傅的工錢也要500,師傅的工錢還欠著的,過年前要給人家哦…”
“媽,不用等過年前再給了,欠人家的錢干嘛咯,我這里7500塊,我自己留1500塊過年用,這6000你幫我保管,我用的時候你再給我,那500塊你馬上給師傅吧,人家也要過年花錢的…”
說罷曾仕湖就數了60張紅太陽給他媽媽,自己留15張揣口袋里,走進自己那個改造好的房間。
果然,曾仕湖走進自己的房間后,看見房間改造已經基本完畢了。屏風拆了,隔墻砌好了。地板膩子全部搞好了,房門也改成了側開出堂屋的暗鎖門。一切跟他中秋節交代他媽媽的一樣,而且師傅手藝不錯,水泥地板打得很平整,拋光的剛玉膩子也刮的堂堂亮亮,曾仕湖想,再裝上漂亮的扣板,把日光燈裝上,買套音箱、功放機、影碟機,彩電放里面,就算是做結婚的新房也不算寒磣了…
“媽,我今晚去世連哥家吃飯,晚上我去振翔哪里跟他下象棋,不回家睡覺了,你不用給我留門…”
曾仕湖看完房間,把從山里帶出來的行李都收拾好,又洗了個澡。看看時間差不多可以去吃飯了,就如此跟他媽媽說道…
曾仕湖到了白世連家,見該到的人都到了,菜也準備上桌。他拿個凳子排林振翔坐著,對林振翔說:
“今晚去你那,準備和你殺一夜象棋。”
“可以可以,歡迎歡迎,反正明天也不用砍樹了…”
不一會,菜就上來了,也無非就是豬肉、雞、鴨、魚。不過酒倒是像曾仕湖過生日那天搞的,是煮酒,順口好喝。
席間,白世連首先向眾人宣布了白德贛已經叫先生看好婚期,即將和傻大妹擺酒結婚的消息。日子已經很近了,就2001年農歷正月初八,并且也當場請了曾仕湖、林振翔、曾仕友、朱師傅,并且叫曾仕湖幫忙打電話給秋哥,請這幾位到時候來喝喜酒,那年代農村請酒不興用請帖,都是直接口頭交代就算是請了。
然后自不免再說感謝曾仕湖帶他倆兒子出去干活賺錢,更加感謝朱師傅幫忙介紹老婆并且成功等話。
曾仕湖和朱師傅自然也表示自己只是舉手之勞,并不值得如此客氣等話…
不一會,曾仕友和朱師傅、白世連又進入了狀態。開始面紅耳熱,稱兄道弟了。但是曾仕湖似乎狀態不佳,喝酒比平時更為克制,而且似乎心事很重,別人講話他都心不在焉的。其他人都兩三杯酒下肚了,曾仕湖一杯都沒喝完還剩小半,搞得林振翔忍不住問他:
“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喝酒這么靦腆,不像你平時的風格呀?
“不是要去和你下象棋嘛,喝多了下不贏你豈不是讓你很得意”
林振翔想了約半分鐘后,露出狡詰的笑容悄悄對曾仕湖說:
“我信你個鬼哦,你今晚才不是要去和我下象棋。你今晚是要去做小偷,我寫兩個字在桌子上你看對不對,說畢用手沾酒,寫了個“偷趙”二字。”
“你他媽的怎么這么鬼精啊,我肚子里的事你都能猜得到,知道就好哈!別說出去,并且如果別人問我去那里了一定要堅持說今晚就是在你那里,咱們提前把口供串好,形成攻守同盟…”
“你這家伙,見你尾巴翹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了…”
“世連哥,朱師傅,仕友。你們慢喝,喝開心哈!我和振翔先回去了…”
曾仕湖和他們打了聲招呼后,坐林振翔單車的后架上,兩個就著月光的亮度,騎單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