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吃完中秋晚飯后,曾仕湖走到了曾村中間的大曬谷坪上,抬頭看天上的月亮,月圓如鏡,銀輝灑向大地。曾村的男女老少們,也三三兩兩的走出來,在大曬谷坪上或坐或站,納涼賞月。
上了年紀的老奶,則拿個供桌出來,在桌上擺上月餅、蘋果,燒香供拜月亮。對于祖先和大自然的崇拜,應該全中國都差不多…
“丙辰中秋”。那肯定也是龍年,曾仕湖對于中國傳統的天干地支紀年也不是搞得很清楚,但多少也有所接觸,知道十天干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十二地支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在中國古代,古人要記時間,比如:“某年,某月,某日。”除了以皇帝年號的紀元之外(如大唐貞觀6年,清乾隆24年等。)
還有一種就是干支紀年。據說是源自中國遠古時代對天象的觀測。十天干和十二地支依次相配,組成六十個基本單位,兩者按固定的順序相互配合,組成了干支紀元法。比如“甲子年,乙丑年,丙寅年…”等。
像蘇軾寫得:“丙辰中秋”,就是干支紀年中的:“丙辰”年的中秋節。“辰”在十二生肖中是“龍”。而今年是是庚辰年。
可惜,當年還不能:“內事不決問百度,外事不決問谷歌。”曾仕湖只是知道蘇軾寫這首千古名詞時一定是龍年,卻不知道具體是西元那年,離現在有多少年了。中國的紀年實在是太復雜了,要算這些只有專家才能做得到。不過有一點曾仕湖是知道的,那就是如果按十二年一個小輪回,蘇軾寫這首詞時離現在的年數除以12一定得整數。應該離現在有七八十個小輪回了吧…
“…白兔搗藥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今月曾經照古人。”看來古人今人都一樣,“每逢佳節倍思親”…
無論身外何處,對家鄉,對父母,對親人的懷念始終是不變的。
不過曾仕湖卻明顯感覺到,今天和北宋時的差異,當時蘇軾雖然已經被貶為密州知州(密州即今天山東諸城),但至少也還是個政府中級官員。而弟弟“子由”(蘇轍)就在省府濟南。曾仕湖看過地圖,從諸城到濟南,兩地直線距離不會超過300公里,但是兩兄弟卻七年都沒能見上一面,所以蘇軾也只能喝醉了寫詞來“兼懷子由”。
但現代就不一樣了,曾仕湖雖然只是社會上的普通老百姓,而家里距離長沙也有500-600公里。但中午時候他都還和他弟弟通電話互相調侃斗嘴打鬧。如果弟弟愿意,有時間也完全可以隨時搭火車回來玩。有10個小時就能從長沙火車站到縣城的火車站,車費才50來塊錢,也就曾仕湖做一天的工錢。
當然,令曾仕湖沒想到的是,僅僅十來年后,因為高鐵的開通,讓這個時間縮短成3個小時,中國社會方方面面的發展之快,讓中國人自己都目不暇接難以想像…
“中華復興號”這艘裝載著十幾億勤勞,勇敢,善良,擁有著幾千年古老東方文明國民的特大號巨輪,在一群最優秀,最睿智的掌舵者手中。正以飛一般的速度,乘風破浪,趕超著西方發達國家…
因為在家里吃晚飯時喝了一瓶啤酒,曾仕湖也感覺腦子有點興奮,想找人聊天。他估摸著林振翔應該沒事不去那里的,就踩部單車去林村找林振翔,在家實在是無聊,不知道找誰玩,看書呢,因為喝了點啤酒,也不想看…
當年可不比十幾年后。想找誰聊天,微信啥的隨時可以發視頻,聊語音。連農村中的老奶都可以隨時看見自己幾千公里外的孫女孫子多高多大,在家乖不乖,吃飯了沒有…
當年想找人聊天。如果家里經濟條件好的,裝有電話的或者買有手機的只能煲電話粥,打個半小時一小時電話,打到手機發燙,耳朵發燙。像曾仕湖這種可沒這個條件,長途電話4毛錢一分鐘還是去郵局打比較便宜才有的價,在曾村打可是要一塊錢一分鐘,沒啥事一般村民們都不會打電話…
“仕湖來玩啊,吃飽飯了沒有,振翔在房間呢…”
林振翔父親見曾仕湖推著單車,都還沒放下停好,就跟曾仕湖打起招呼來了。他知道曾仕湖肯定是來找林振翔要么吹牛聊天,要么就是下象棋。
“林伯伯好,我吃飽了,嗯,我去找振翔…”
說罷曾仕湖就推開林振翔的房間,見林振翔正拿著本水滸傳在“炒舊飯”呢,林振翔也是愛看書之人…
“干嘛,不去玩?在家里又看這看了N遍的“舊飯”,你弟弟振云呢?”曾仕湖對林振翔說道。
“他跟幾個大溪村上的同學,拿著個收錄機,去河邊草坪上搞燒烤去了,一個人湊了30塊!大電池都買了十幾個去,據說大溪村有幾個美女,一伙帥哥美女中秋賞月,一邊聽音樂一邊吃燒烤,很容易產生故事哦…”
“哦,你弟弟身體好了?可以去玩這么嗨了,那這么好的機會你不去,在家看這書有啥好看的?”
“嗯,我弟弟身體可以說基本上好了。你不經常說的嘛:“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去檢查醫生說更項指標都差不多正常了,注意休息別太累就可以…
你曾仕湖不來我一個人那敢去呀,我不是在家等你過來一起去咯!我知道我不過去你家找你,你肯定會來找我的,所以…你去不去呀?”
“去嘛!去湊湊熱鬧,看看美女養眼也好啊!但是我們沒出錢,去白吃總不好吧!”
畢竟走上社會兩年多了,現實也磨滅了曾仕湖讀書時的清高,他也開始考慮現實的婚姻問題,也覺得如果碰到合適的,就可以談戀愛了。至于結婚,曾仕湖覺得還蠻遠,起碼目前沒考慮,他還想出去闖一闖,不想就這樣結婚天天砍木頭過一輩子…
當然,談戀愛倒不會影響什么,他到時候去廣東找到工作了,也可以把女朋友一起帶出去,兩個人一起打工…在外面買房子安家,當年的曾仕湖還不敢想。
“我給過了,我給了我們兩個的,我掐指算過你今晚會過來的,走吧,別騎單車了,全是田間小路不好騎,也沒多遠…”林振翔說道。
兩個人沿著田間小路往河邊走。那年中秋的天氣異常的晴朗,白天的時候,天空萬里無云,天空碧藍如洗。曾仕湖和林振翔走在田間小路上,天空中星月交輝,月明千里,兩人根本不用帶手電筒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路。
晚稻也接近成熟了,清風撫來,傳來一陣陣稻花香。真可謂秋高氣爽,“天涼好個秋”啊!
大概也就一刻鐘左右。還離著老遠,就聽見傳來了很大聲的音樂,收音機里正放著孟庭葦的“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呢…
“哥,仕湖,你們來了,這兩個是我同學。趙崇義,趙崇林,他們兩個是堂兄弟。這是趙崇義的親妹妹趙崇敏,還有那三個美女我也不認識了…”
曾仕湖打量了一下,趙崇義和趙崇林正在努力用枯枝枯葉把炭引燃,幾個女生則在弄那些砍好的雞肉、牛肉。用削好的竹簽穿起來…
當年去搞燒烤可不比十幾年后,什么東西都要自己準備,市場上是沒有燒烤箱等專業的燒烤工具賣的。也沒有專門穿好一串一串的啥雞翅,雞腿,牛肉等。都是靠自己去市場上買來切好,自己去找竹子削好來穿…
不過不管什么年代,不管條件艱苦簡陋與否,年輕人追求快樂和新鮮的天性都是一樣的,即使什么物料都需要自己弄,林振云他們幾個還是把這些東西準備的齊齊備備,專門用兩個斗車從家里把放磁帶的收錄機,照明用的燈泡,電瓶,木炭,燒烤的各種食材配料全部拉到草坪上,還用鋤頭挖個土坑,土坑上用紅磚砌了個灶,上面架上剪成一截一截的大鐵線,也算是做出了一個山寨版的燒烤爐。
“需要我們做什么嗎,振云?”曾仕湖看見個個都在忙,覺得他和林振翔光站在那里不好意思,所以就問林振云需要他們幫做什么嗎?
“不需要了,就等著烤來吃吧,你們坐在火邊就可以,準備烤了…”
沒等林振云回答,他同學趙崇義搶著說了。
沒一會,炭火就燒得很旺了,當年的木炭也全是自己到山上砍雜柴燒出來的,相當容易引燃。村民們燒出來的炭也基本上都不會拿去市場賣,都是燒來過年烤火,打火鍋用的…
女生們也把雞肉,牛肉等都穿好了,裝在一個大盆子里,放在火邊,每個人都找個磚頭,凳子什么的坐了下來,圍在燒烤爐旁邊。
曾仕湖見個個都坐好了,就把啤酒一人一瓶發到每個人跟前,包括幾個美女們。
桂柳一帶,壯族、苗族、瑤族等少數民族與漢族長期雜居。民風彪悍,女生們喝酒是一點不奇怪的,如果在這種場合不給女生們派酒倒是不禮貌了,而且根本就沒見到買有飲料,所以曾仕湖就派酒的時候也給每個女生都派了一瓶。
“來,今天中秋節,大家中秋節快樂。干杯…”
曾仕湖用牙齒咬開自己的啤酒瓶蓋后。把瓶子高高舉起,大聲的跟大家說道。
眾人也紛紛有樣學樣,包括那幾個女生們,也不管斯文不斯文。就用瓶子碰起來,對著瓶子吹喇叭,個個喝了一大口。(當然,不斯文是后來曾仕湖在外面呆久了想起當年這樣喝酒才會用的詞,當年連這些行為是不斯文的念頭都不曾有過,十里八村的人哪個喝酒不都是這樣。)
雞肉、牛肉、雞腿、雞翅膀…也烤得往外滋滋響直冒油了,金黃金黃的,散發著陣陣香氣。只見林振云和趙崇義熟練的用刷子抹上油,灑上胡椒粉辣椒粉…
“可以吃了,大家動手,女生別太斯文哈,太斯文沒得吃別說中秋來燒烤都沒吃過癮啊…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林振云熱情的向幾個美女招呼道。
這時候曾仕湖才仔細觀察這幾個小伙美女。女生四個。除了趙崇義的妹妹趙崇敏之外,還有三個女生。男生呢,卻有五個,林振云,和他兩個男同學,再加曾仕湖林振翔,本來這里應該是“陰盛陽衰”的,但由于曾仕湖和林振翔的加入而變成“陽盛陰衰”了。
這四個美女,三個小伙都是林村旁邊一個叫做大溪村的人。大溪村也不大,就幾十戶人家,大多數姓趙,有漢族有瑤族,漢瑤雜居。但是瑤族人年輕一輩卻是不會講瑤話,不穿瑤族服裝了的,完全跟外面的漢族人一樣。與桐樹坪村那些還穿著瑤族服裝,講著瑤族語言的“純”瑤族區別很大,反正曾仕湖感覺他們更像漢族而非瑤族,因為從外貌上看漢、瑤是沒任何區別的。
大溪村雖然與林村只隔了一條小河,行政管轄上卻不屬于林村大隊了。但還是屬于同一個鎮,上初中都還是在一所學校的。所以林振翔初一時跟趙崇義是同學…
幾個年輕人,準確說是九個,五男四女。像梁山好漢一樣,大口的喝著啤酒,大塊的吃著烤得噴噴香的雞肉牛肉,旁邊收錄機里放著當年的流行歌曲。大家談論的話題也都是最近聽聞的逸聞趣事,附近的村莊的趣聞,或者當年學校里面的事。
曾仕湖和林振翔也跟大家講了去桐秀村砍樹時曾仕友抓蛇的生猛,說了白德贛白德雷兩兄弟雖傻,但白德雷會裝繩子套,綁野雞。白德贛會吹笛子,而且吹得很好。說了進桐樹坪村的路是多么的陡峭和兇險…當然,憑著曾仕湖的語言組織能力和智商,自然少不了有一點藝術加工的成分…
幾個美女們也聽得津津有味,聽到兇險處不斷的問:“后來呢。后來呢?”畢竟這些事情是這些剛剛初中畢業,年紀才僅僅16-17歲的小美女們從沒聽過的。
桐樹坪村雖然也還是在同一個鎮,但是外面村莊的人卻真的沒幾個進去過,都是:“只耳聞,不曾親臨。”因為實在是太遠,而且更重要的,就是那條勉強能進拖拉機的路,也是最近幾年才修通的…
直到N年后,每到中秋節,曾仕湖都會想起那晚上的燒烤,那晚上的篝火,那晚上的月亮,那幾個年輕幼稚的男孩女孩…
那時候雖然物質貧乏,雖然是在家做苦力,雖然沒車沒房沒錢,甚至連工作,希望在哪里都不知道。但那時候卻是真的開心啊,真的快樂…
那時候的年輕人們談論的話題,不是令人討厭的:“你一個月多少錢?買房了沒有?開的是什么車?”
甚至曾仕湖還想,只有那次戀愛,才是他人生中真正的戀愛。只有那次真正是兩個人互相欣賞,互相喜歡,真正的“愛”。或者說兩個同病相憐的人,互相擁抱取暖才在一起的。沒有任何的功利性。N年后那些動不動就問:“有房嗎?多少平方?在那個小區?全款還是月供?什么車?做什么工作一個月收入多少?”的女孩子。跟她們不是在談戀愛,只是交易在講價錢談條件呢…